周一凡理了理情绪走了出去,静坐在办公室抽了两根烟之后,拨电话给了梁星:“上次让你干得那件事怎么样了?”
“挺顺利的。让他们一起负责了一件案子。”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没看出来两人是旧识,看起来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嗯,让他们撑着吧,迟早得有绷不住的一天。没事儿,我等得起。”
又见商场上阴狠果决的周一凡,梁星兴奋之余,还是有一些担忧:“你这也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到时候撕破了脸,你爸妈那里怎么说?”
“随便怎么说了,反正我揭不揭开这里面都是笔烂账。”
梁星原本还想问怕不怕顾潇楠知道了真相,想想又作罢,他想起一句话,说破釜沉舟其实不需要勇气,只要一无所有。周一凡这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他在这段感情里唯一的出路了。
周一凡靠在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打火机,脑海里不时闪现顾潇楠清冷的眸子和那张无欲无求的脸,更觉心浮气躁,抬手挥掉了个烟灰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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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法律部办公室,看上去沉稳干练的新经理抬眼问右手边的男人:“庄律师,你的意见呢?”
“嗯?”庄禹猛地回过神,见众人的视线纷纷投向自己,点点头表示赞同,尽管他什么都没听进去,“就按你说的做吧。”
首座上漂亮的女人微微笑了,翻开文件夹开始布置工作,末了轻轻一颔首,说:“散会。”
庄禹仍沉浸在惊异中无法自拔,待回过神来,会议室已空无一人。他以手撑额,钟毓?唐经理?两张脸在他眼前来回转着,明明是一个人,他踏进会议室的那一瞬就惊呆了,那个妆容精致似笑非笑地瞥向他的人,不是曾经的枕边人又会是谁?!
他敛了敛心神离开,路过法务部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又突地停下来,透过磨砂的玻璃窗望过去,垂首看文件的女人成熟妩媚,他刚从回忆的长河中挣脱出来,此时像是在看她又好像不是,从前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子似是在冲着他笑,又好像不是……
就这样一路惶惶不安地回到律所,满脑子里都是坐在首座的唐经理。“唐沁,唐沁。”他躺在沙发上默默地念她的名字,想起来上大学时那些衣角都带着阳光的日子,她抱着书本回头粲然一笑,世界仿佛都失了光。庄禹抬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强迫着自己回忆他们最后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除了争吵就是无休止的冷战。当时好容易有家杂志社看上了他的照片,他兴致冲冲的准备下一个专题,和她商量着想要换一个相机镜头。结果她冷笑着拖过来电脑,“唰唰唰”点开网页从上到下指给他看:“喏,你看的上的没有低于五千的,现在这钱拿出去,之前我们所有的存款都没有了,庄禹我也不想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少年总是比她乐观的多,搂着她的肩劝慰:“存款没了可以再赚,有人看上了我的照片说明你老公我还是有前途的,你说是不?”
钟毓挥开了他的手臂站起来,双手抱肩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庄禹你算算,从毕业到现在我养了你几个月了?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不想考司考了?!”
一个“养”字把他激得双眼通红,自尊大过天的男孩子毫不犹豫地颔首:“对啊,老子就是不想考,我就是想拍照你说怎么样吧?”
“那要是我不同意呢?”
“不同意就分手。”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争吵,后来他看到有人说“恋爱中最忌讳的事情就是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线”,庄禹深以为然。可是真可惜,没有人教过冲动热血的少年,吵架时不要专挑杀害人的话来说,有些话,出了口就是万劫不复。
后来那段时光成了他最不愿意回首的日子,两人像是租了同一间房的陌生人,默契的避开了对方在家的时间,有时候半个月都见不到一次。再见的时候是钟毓提出办离婚手续,他握着手机在烈日下站了半个钟头,终于打车去了民政局。他想起来她最近很少归家,后来总算知道,为了不回家她就睡在公司,有时候为了避免和偶尔加班的男同事呆在一块儿,下了班先去附近的商场晃悠,什么都不买,就是借个地儿消磨一下时间,等加班的人走了她再回去。
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已经分开两个月了,杂志社最终没有和他合作,他浑浑噩噩地背着相机去山上拍照扭了脚。庄禹绝望地在出租房里躺了两天,最终去到了火车站,他想把她找回来。买票的时候他摸遍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口袋,卧铺买不了,座票售完,他闭了闭眼睛,抬头冲窗口的售票员笑笑,声音嘶哑:“那就站票。”
八月份,他站了13个小时最后到她家,一整夜没睡,庄禹走出火车站的时候,人都有些踉跄。勉强熬到了她家,钟毓的妈妈开的门,见到他二话不说转身进了屋,再出现的时候手里是几颗鸡蛋,她红着眼咬牙将鸡蛋往他身上丢:“滚!马上滚!”
最后还是钟爸爸出面平息了这场闹剧,他看着浑身都是黄色蛋液的前女婿,满心满眼的失望和无奈:“回去吧,小毓没在家。你也别再来找了,她妈妈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何苦?”
后来是怎么回来的?他从沙发里坐起来,抻了抻手臂,踱到饮水机那边倒了杯水。他大概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城市的八月有多热,他在钟毓家的楼下坐了两个钟头,最终拿起手机打给了关系尚可以的师弟,人生第一次找人借了钱。
返程总算买上了座票,八月底,火车上满满当当挤得都是回校的大学生,他看到有男孩子把小心翼翼地把女孩子护在胸前,生怕被来来往往的人和行李挤了。他顿生泪意,真好,这入眼处皆是阳光的好青春。
悲情故事的最后往往励志充满正能量,庄禹回到出租屋后锁起了自己的相机,在快餐店找了个兼职,回来将蒙了灰的复习资料重新翻了出来。就这样艰苦充实的过了一年,第二年九月,终于考上了。查到成绩以后他把手机摆在面前,做了许许多多的心理建设以后,终于鼓足了勇气拨出数字,他握着拳屏息等待,手心满是兴奋紧张的汗水,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面,心脏“嗵嗵嗵”跳动的声音。结果呢?结果是好听的女声一遍遍的告诉他“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您查证后再拨。”
他靠在一边的书桌上,浑身虚脱的像是忽然被戳破的气球,“咻”地一声消耗了所有精神气儿,整个人恍恍惚惚,满心满眼都是“空号?空号?是空号啊……”
没了后顾之忧的男人悲壮又充满干劲儿,刚入职的时候,他除了每天跟着资深律师后面学习,还每天奔波努力找案源。他始终记得他师傅带他时说:“别总跟着我,没什么大名堂,不想饿死就自己找案源!”饿死?他当然不想,于是每天上班下班找案源翻档案看辩词见当事人。现在他偶尔还会想起那段日子,其实做个工作狂也挺好的,留给自己的时间少了,不该想的人自然也就不会去想了。后来连带他的师傅都看不过去了,在讨论案子的间隙敲打他:“知不知道和你一起入职的新人叫你什么?”
“庄牛。”师傅扶着眼镜笑了,“谐音就是壮牛,太拼了,你还给不给他们留条路了?”
壮牛闻言也就是不置可否地笑笑,末了下班的时候还是留下加班,早晨最先打卡的也还是他。他在那家律所待了一年半,走的时候已经是业界小有名气的大状了,辞职的时候师傅没有留他,像是平时那样扶着眼镜说“准了,我对你也只有一个要求。”
“不要这么努力,不这么努力你庄禹也迟早能做到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嗯。”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剑眉星目,“道理我都懂,只是我等不及。”
一晃已经四年了,那些原本以为永远不会愈合的愧疚和伤疤,看上去也都已经结了痂。他开始适当的放松自己,重新举起了相机,也开始和身边的看上去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