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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第1页)

这些不爱国的商人吓得说不出话,跪在“反日协会”审判者面前不停地磕头求饶。“审判员”处以罚款,惩罚他们卖日货的罪行,“罚金”达10000墨西哥元(2500美元)。凡是被处以罚款而称无力支付的店主,就被押进反日协会的监狱,让他们在里面挨饿。这种怪异的审判,以各种方式出现,公然违法的行为却在各地得到中国公众舆论的支持——人类四分之一民众的舆论。

成千上万的城市与乡镇,爱国者汇成一个整体,发出如下神圣的誓言(由中国首都南京的全部师生宣誓过):“对着青天白日,对着我们的祖国,对着我们祖先的陵墓,我们全体教职员工和学生发出庄严宣誓,只要我们活着,就永不使用日货。如果违反誓言,老天可以惩罚我们,别人可以处死我们!”

全世界的唐人街纷纷抵制日货。

在安大略温莎的白人,吃惊地看到400名加拿大华人采取波士顿茶叶党同样的举动,集中价值6000美元的日本茶叶、丝绸和海鲜,浇上汽油,由温莎的德高望重的李枫(Fong Lee,音译)发表鄙视日本的演讲,然后点燃柴堆。在太平洋之岸,美国航运公司高兴地看到日本的公司取消了中日航班,自己则多了生意机会。(《时代》,1931年10月26日)

《时代》的报道为我们了解当年中国的抵制日货运动的概貌,提供了生动画面和细节。慷慨激昂的积极分子在严厉斥责;被处罚、被关押的商人们在无奈地哀求;南京的师生们在神圣地宣誓……这些发自民间的声音,与9月18日柳条湖的爆炸声、东大营的枪声以及张学良的叹息与呼吁,混合一起,渲染出1931年中国的悲情。

1931年中国民众的愤怒是必然的。我收藏有一本1927年8月上海太平洋书店出版的《帝国主义压迫中国史》(原名《中国近时外交史》,刘彦著),此书附页上刊有该书店出版其他图书的介绍,其中多种与日本有关。《日本并吞满蒙论》由日本的细野繁胜撰述,出版社将这样一本鼓吹日本应该占领满洲和蒙古的书翻译出版,正是借此向国人发出警示。

“日本人野心大暴露”——这是该书广告的标题。广告写道:

据著者的意思:中国并非国家,中国人是万恶所归的下贱劣种。所以本书的结论,对全中国则谓应归列国共管,对满蒙则应归日本占领。但是它怕列国妒忌,于是假借满蒙对列国开放之名以售其奸。照历年日政府声明满蒙欢迎外资,及最近田康庄在美所宣传,更足证明著者所云,并非一人之见解,实为日本之国策。——我素视和平如生命目战争为罪恶的中国民众啊,对于野心蓬勃的日本,真不可不加紧抵御;对于暴露其野心之本书,尤不可不深切注意哩。

不幸的是,四年之后,广告词中的忧虑成了残酷现实;“不可不加紧抵御”的警示,则变成了“抵制日货”的实际行动——激烈对抗情绪中分明有深深的悲哀与无奈。

在这样的时刻,蒋介石被推到漩涡之中。日本侵略东北,无疑打乱了蒋介石欲集中力量围剿红军、消灭共产党的部署,但他仍把共产党看成最大的心腹之患。“攘外必先安内”——这是他既定的方针,不会因“九·一八”的突然来临而改变。1931年11月30日,蒋介石在一次会议上称:“攘外必先安内,统一方能御侮,未有国不统一而能取胜于外者。”因此,尽管蒋介石口头上一再声称要向日本宣战,很大程度上却是在做出一种姿态。他清楚中国与日本军事力量的悬殊对比,1931年,在他看来中国不可能战胜日本。他说他需要时间。

不敢宣战的蒋介石,却又必须安抚愤怒中的民众,这是摆在他面前的难题:

封面中国 第五章(15)

为安抚情绪激烈的爱国学生,使其摆脱痛苦,南京的蒋介石主席上周组建“学生军”,以准备抗日,但大量学生没有参加,他们怀疑蒋是否会真的宣战。3000名学生在南京聚会,大多数人年纪很轻,也很穷,他们发誓在那里请愿(也许会绝食),直到政府采取具体行动来维护“中国的名誉”。

听说又有一辆火车满载学生将要离开上海,蒋主席立即下令火车停车,哪怕学生威胁要砸烂车站。发生一阵骚乱后,上海铁路部门官员只能放行,当火车驶出上海车站时,学生们阵阵欢呼。火车开到距南京50英里的镇江时,驶进副道,学生愤怒了,但司机和司炉留下火车头,早已离开远去。

在美国,赞助燕京大学的费城人,收到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的电报,据称,他的中国学生继续在上课,没有参加别的学校由中国学生举行的示威活动。这些费城人得知这一消息松了一口气。(《时代》,1931年10月12日)

在民众的愤怒面前,最尴尬的恐怕是中国的外交官,他们陷于了举步维艰、如履薄冰、左右为难的境地。民众反对和日本谈判,外交官却又必须运用外交手段。他们需要向当时的国际组织——国联陈述中国发生的一切;需要向国联提出中国的抗议;进而希望国联能够出面干涉,制止日本的进一步行动。但是,他们面对的却是咄咄逼人、随心所欲、甚至不把国联放在眼里的日本;面对的是国联中各有利益考虑、各有心思盘算的西方列强。然而,他们所倚仗的却是一个软弱无力的政府、一个内乱不休的国家。在这样的情形下,中国的外交官的确有他们的苦衷与尴尬,要与民众真正有所沟通,何其艰难!

此时在日内瓦出席国联会议的中国代表是著名外交家施肇基,他与日本代表吉泽几乎在会场上扭打起来:

中国代表团在上周日内瓦举行的国联理事会上完全无所作为。事实无可争辩,是日本在为所欲为,军队和飞机攻占满洲(中国领土),这些军队造成中国人流血。流血无疑就是战争。上周在日内瓦,中国代表团团长施肇基再次要求国联干涉。

中国的施与日本代表团团长吉泽几乎要掐对方的脖子。为拉开他们,国联秘书长德拉蒙德(EricDrummond)把发怒的东方人暂时安排到分开的房间。第三个房间里坐的是美国的“观察员”、美国驻瑞士大使威尔逊(),国联理事会的欧洲代表坐在第四个房间。

威尔逊先生不同意施博士所说日本违反了《凯洛格公约》(《禁止以战争作为国策手段的国际公约》——引者注),理事会同意吉泽先生的意见,该事件属于中日之间的事务。温和的英国代表说:“特别是吉泽先生已向我们保证日本现在正在撤军……我希望这些军队能尽快撤离完毕。”

施博士甚至未能促成国联派出观察团以监督日本的“撤军”——如果它付诸实施的话。国务卿史汀生从华盛顿致电中国和日本,敦促他们限制军事行动,“遵守国际法”。这样,实际上拒绝使用著名的《凯洛格公约》。

在中国外面发生的这一切或许显得刻板而乏味。对中国学生这些爱国者来说,他们则因中国受到打击而怒火燃烧:1。列强将中国出卖给了日本;2。在向国联诉求时,上当受骗的中国的外交部长使这一出卖成为可能。他,该死!在南京、上海、北平街头,学生们高呼:“打仗!打仗!”(《时代》,1931年10月5日)

中国外交无所作为,指望国联干预终成泡影。中国民众特别是从上海来到南京的大学生们愤怒了!他们冲向外交部,首当其冲的是那位“该死”的“他”——外交部长王正廷。

“部长被打”——这是《时代》报道的标题。

“先生,快跑!快跑!”上周,中国的外交部长、1910级耶鲁大学研究生王正廷的忠实、善良的下属这样大喊着。

“我要尽职尽责,坚守岗位。”王部长勇敢地回答。

扑!砰……一群气愤而失控的学生,冲进外交部,撞开门,扔椅子,砸桌子,纷纷指责王部长。

封面中国 第五章(16)

“卖国贼!”他们叫喊。“你出卖了中国!打死你,打死你!”

毫无防范的王部长还没站起来,一个墨水瓶就猛地扔到他的头上。群众随即手挥棍棒殴打中国的外交部长,险些被打死,幸好有他的忠实的下属们赶来营救。一番争斗后,他们救出了王先生,把流血的他赶紧送回家。医生说:“他的伤很难治愈。”(《时代》,1931年10月5日)

一个星期后,《时代》继续报道王正廷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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