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琳拖着鞋板在街上走着,这是出皇宫后惟一能够通行的街道,亦是原本城内最热闹的中心街区。
现在很多摊贩点都不在了,虽然街上依旧人头熙攘。人们已经无心在做生意和劳动上,猜测、彼此间争论,为了这突然封锁的城,和那场尚未波及到这里的疾病。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街道与下一个城区的交接口,那些连绵厚实的城墙边,挤满了对封城乃至封锁所有城区极度不满的,以及因有家人在外而格外心焦的人群。
不过这种情形最多不会超过20天。20天后,潜伏的病毒一旦爆发开来,这个被保护在城市最深处地方的人将不再会集众谩骂,只是为了让人把通往外界的大门打开,那时会想尽一切办法,去阻止外界再有人进来。
想着,唇角牵了牵。
抬手捏捏肩膀,这地方酸胀得让她有点抬不起头。最近身体的确越来越不对劲,才走了多少路,小腿就跟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整个人走路仿佛在打飘。头顶的太阳越发炙热,身上却发不出汗,燥热的感觉,闷得让人堵心般难受。
深吸一口气,将身上遮阳的斗篷松了松,抬眼四顾着想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休息一会儿,冷不防一阵低婉的笛声从街道拐角处飘了过来,静静的,像这酷暑火焰般的热风里一股清流,缠入人的耳膜。
吹笛人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从侧面身形的轮廓上来看。
修长的手指按着雪白的骨笛,整个脸隐在斗篷帽檐内,靠墙而坐,在这人面浮躁的街头不紧不慢地吹奏出简单却又悠扬的乐曲。
展琳的脚步不由自主随着笛身朝那身影慢慢走去。
曲是孤独的,心是透明的。这笛声清冽得让人心疼。
及至快要走到那青年跟前,专注于自己笛音的青年忽然抬起了头。一股热风吹开了挡在他脸颊的帽子,滑落,抖出一蓬浪花般柔长的发丝。发下一双琥珀色的眸,阳光下折射着淡淡的金,浅笑着,对着她的方向。
展琳猛地停下脚步。
想装作没看到,这似乎已经不可能,想调头就跑,那绝对太不礼貌……愣了半天,在吹笛人一曲奏毕将始终轻扬着的唇移开笛身的时候,她尴尬地笑了笑:“路玛……”
“巧啊,小妞。”说完这几个字,笛子再次贴近嘴边,若有所思的视线在展琳进退两难的身影上轻轻闪烁,转瞬,一阵流水般的音色再次响了起来。
滑音,在路人随之被吸引过来的视线中,由刚才的沉缓低柔突变得轻快妖娆,和他眼神一样妖娆。
然后他蓦然起身。
发丝随着身形散开,流动的暗金色,翻卷,起伏。
他笑,视线离开展琳局促的身影,闭眼,吹出一段更为高亢的音符。
漂亮的人总是能成功地吸引住别人的注意,更何况音乐本身那种不可思议的感染力,你能很轻易地从里面感觉出悲伤,当然也能非常轻易地从里面提炼出快乐。
于是有人随着曲子轻轻扭动了起来,起先三三两两,那些年轻的,被太阳晒得脸蛋红扑扑的少女。然后越来越多,足尖踩出的节奏慢慢掩盖了城墙下烦躁的嘈杂,有视线从那个地方投来,由开始的不耐烦,到逐渐的平静……
于是展琳也不由自主被边上那些笑逐颜开的少女拉扯着,跟着她们随性的摇摆融入了路玛简单乐曲跳跃出的节奏。
胸口淤积的那团闷热似乎随着身体的摆动稍稍褪去了一些,她看到路玛睁开一只眼睛对着她的方向轻笑,她忍不住也笑了。快乐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和陷入烦恼一样的简单。
忽然笑容冻结在唇边,在一抬头瞥见城楼上倚墙而立那道熟悉身影的时候。
乐曲声嘎然而止,她听见路玛轻轻地叹息:“呵呵,被逮住了,宴会结束……”
城楼下很快涌出一队士兵,将围堵得过于集中的人群疏散开来。
宫里人现在严禁随意外出,而城里的人,明令规定在这段时期内不得随意聚众。
跟随路玛在士兵的监视下返回皇宫大门的时候,奥拉西斯正从城墙上下来。贴着他们身旁擦肩而过,扬起的发丝扫在展琳脸上,她回头望向他,而他暗蓝色的眸子只淡淡地朝路玛的方向扫了一眼,随即默不作声地带着侍从径自离开。
“好像没事了……”脚步声远离,她听见身后的路玛劫后余生般吁了口气。她笑了笑,不语。
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破裂,隐约的疼,却是伸出手来无法抹去的痛。
伤心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和感染快乐一样的简单。
回到宫里,一个人坐在花圃里发呆。
不能乱走,又无事可干,那么,发发呆总可以吧。随手折了片叶子在嘴里嚼着,突然想如果这时候有支烟该多好。这么久之后,忽然很怀念指间与舌尖无声缠绕着那种浓烈气息的感觉。就像那些让自己束手无措的拥抱……那种霸道得仿佛要把人熔化吞没般的缠绵……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以及,那种失去意识也将她紧紧保护在自己臂膀中的温暖……
来不及去回味的东西,大脑便需要格式化。
脑神经突然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想笑,想问他,既然给不了,为什么要用那些承受不起的东西诱惑她?想哭,因为有些东西即便再要强,也是凭一己力量争取不来的。
奥拉西斯……她觉得她似乎开始有点恨他了。
耳旁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说话声,伴着一前一后两种脚步。说话的声音很低,像是在争论着什么,男声带着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