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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2页)

2004年9月,我认识了他。他学核物理,大学三年级。高而清瘦,聪明,整洁,自律。他借宿我家一晚,从此成为挚友。

2009年6月,我在轻度忧郁症中为他写序。我们彼此相亲相爱。

【后记】

上一次离开西安的时候,外婆和母亲送我上机场巴士。她们站在路边,一边交谈一边冲我不住地挥手,我将离开短短几个月时间,在她们看来也是很隆重的事。而我早已习惯一次次分别,习惯在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上自娱自乐打发时间,因为本质上这与固定在某处感受孤单并无区别。

一个小时后,我坐在候机厅里继续写小说,也就是这本《那不勒斯的九月》。过去的几个月来,太多地方留下我打字的身影,飞机、火车、床、咖啡馆、朋友家、实验室如此等等。最寻常的情景是早晨起来,打开笔记本,倒一杯咖啡,点一支烟,慢慢将昨夜脑袋里混乱的想法梳理成章,然后试图把它们变成一行行文字。

我不敢相信竟然花去将近半年时间才完成它,更加无法相信的是最终还是做到了。完成这样一件事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不仅因为过去的两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写作的自信心已然动摇;更因为在灵魂深处,我需要某种坚持来激励自己。就像保罗?施拉德所说,“《出租汽车司机》是我在人生低谷时写的,那是一次自我疗伤。”

所以这本书是坦诚的,具有真实的情感和人格。纵然很多时候坦诚意味着遭受攻击,但一个人只能写出他经历过的东西,事实的体验未必是写作的出发点,却最终成为它的终点。这也意味着,写作能将作者代入存在于想象中的情境,并且引导他走出来,像某种数值模拟的实验,不会造成损害,却得到精确的结果。我对这些文字倾注的真诚,会在未来某个时刻回馈于我。当然,这纯属个人体验,一家之言。

一直有朋友问这是怎样的故事,每次我都顾左右而言他,并非保持神秘——这样的作品还不够格——而是因为它很难描述。如果非要下个定义,我只能说,是一个关于等待的故事。等待是天下最难的事,你必须躲避可能遇到的大部分人。他们隐蔽在你生活的大背景下,窥视你。他们是你坐在车上看到的蜂拥而上挤公车的人,他们是地铁里面无表情看报纸的人,他们是你坐在小酒馆独饮时喧哗的邻桌。他们啃噬你生活的边缘,让你感到痛苦。所以,远离他们,就能远离浮躁和虚荣。更重要的是,你必须善良坚强,内心空明,与自己相安无事,这是需要阅历和经历才能建立起来的强大心理体系。我的外婆和母亲便是这样的人,我目睹她们遭遇人生中的不幸,承受我不敢面对的痛苦,却从来不曾放弃对美好的向往。她们只是毫无怨言地付出努力,并用尽让一棵树长大的时间耐心等待,虽然对于结果谁都没有把握。她们的生活态度闪烁着纯粹的人性的光芒,并且我相信,我身上的美德——如果有的话——也全都来自于她们的言传身教。所以这部小说,我首先要送给她们。

我还要在此感谢我的朋友们,你们没有在一个人颓废绝望的时候选择离开。喜欢一个内心阳光风趣幽默的人很容易,但敢于面对无休止的消极和灰色气息却不简单,谁都知道,把他一人丢下是最轻松的决定,可你们没有。你们陪他大声唱歌,陪他彻夜不眠,陪他踢球,陪他喝醉,然后第二天酒醒之后打起精神面对自己没有头绪的生活。但愿我们分享的故事里,也有你们喜欢的章节。

感谢小小罗为本书作序。感谢JOJO设计封面。

终于可以结束了,真好。

周小尔

2009年5月24日  纽约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1节

这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

收音机里女主持人的声音一入夜就变得气若游丝,令人昏昏然。不过以此种语调讲述冷锋过境时的万物凋敝,倒是拂去了人们心头隐约的悲凉。

“在这个温暖的时刻,一定不要忘记为你的家人、恋人和朋友送上一份祝福。它可以是一顿丰盛的大餐,一束鲜花,或者仅仅是一张卡片,一条短信。告诉他们,你爱他们,并且将始终陪伴在他们的身边。”

主持人喋喋不休。

他喜欢随身携带那台深蓝色的CD面包机,是好几年前二十岁的生日礼物,款式落伍。但还是每到一地,放下行李,便打开调频,和播音员交谈。当然,这种单向的交谈也可以叫做倾听,只是嘉羽坚持说,内心的回应是不必让对方听到的,说出来的东西就像跳出池塘的鱼,并不能长久。如果广播里的谈资太俗套,他就切换到CD模式,用音乐取代言语的聒噪。他想,假若实在想表达,不如唱出来。

这会儿他站在房间里,棕色的家具边角都已破损,白净的床单*裸地暴露在空气里,粗纹地毯泛出灰色,老旧的电视机是上个世纪的古董,还有厚重得足以杀死黎明的窗帘,只有空调令人满意——它兢兢业业送出暖风,用最轻的声音。有那么一会,他被这种标准单调的配置搞得晕头转向,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嘉羽一边推开窗户一边将毛衣拉链拉上。

干燥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枯枝败叶的味道,他听到皮肤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十三楼,天空像死去了一般。城市像栋巨大的澡堂,乳白色的雾气缭绕,通体透明的楼宇发出的光亮被悬浮的杂质漫反射,边界模糊,身姿臃肿。

他浑身上下散发出长途旅行的味道,霉味、烟味和油腻味,整个人像被泡在下水道里,呼吸困难。饥肠辘辘,他觉得自己是一只疯狂生长的蚕,迫切地渴望桑叶的芬芳,但疲劳让他宁可待在房间里,至少先睡一觉。

楼下有人在滑轮,一男一女牵着手小心翼翼地前行,身体毫无节奏地前后摇摆。女人的身体突然歪在一边,男人上前搭救,却双双摔坐在地上。笑声朗朗,顾不上疼。远处那辆车,闪着应急灯在停车场绕圈,从蛇形轨迹来看便知是新手。他想象驾驶座上是位柔弱娇小的女子,转弯时常常因为打不过方向盘而手忙脚乱,才会练了一会就意兴阑珊地打退堂鼓。嘉羽凝视着尾灯,光斑火红而微弱,仿佛将熄未熄的烟头。他俯身从箱子里摸出一包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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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2节

三个小时前,嘉羽在发动机的轰鸣中醒来,头痛欲裂,这疼痛起源于左边太阳穴,爬过千回百转的沟回,到达右边大脑,仿佛一队人马在颅骨内轰轰地奔行。抬腕看了看表,距着陆还有半个小时,但昏睡使他错过了晚餐,空乘已经在预报地面温度。

窗外漆黑的天穹压向地面,一线光亮挣扎着,在大幕合拢前照亮了西山影影绰绰的峰峦。 机翼下已是城市的边缘,孤独的高速公路像一束喷泉发散出去,融入了城市的经纬之中。农庄和田地七巧板似地铺了一地,细密的纹路早已模糊不清,但不难猜到那青黄不接的色调。再往前,光点密集起来,银色和黄色之间霓虹闪烁。渐渐出现后工业时代的迹象,钢筋混凝土建筑从土壤中生长出来,威力巨大的汽灯照亮成片低矮的厂房,兴奋得令人不安。

上小学前,他的家安在一座巨大的工厂里。这工厂被丢在荒僻的山边,到最近的县城也要坐长途汽车颠簸两个小时。工厂像一座独立王国,用围墙和铁索与四野相隔,而内部五脏俱全,学校、医院、剧场、百货商店一应都有。当地的农民进不得城,工厂就是他们感受现代化的唯一场所。在年纪小小刚懂得分辨优越感时,嘉羽就学会了趾高气昂看待围墙外的人,自己则是真正的城里人。甚至在入睡前,想到家属区被高墙环抱,楼房坐落于家属区,家在楼层深处,厚重的棉被安放在家里的床上,而自己包裹其中,心头就会涌上一股暖暖的安全感。安心地睡到天亮,将对黑暗的恐惧甩到墙外。

清晨的太阳在楼群间若隐若现,灰色的大院里渐有一抹金黄,晨练的老人三三两两散布其间,有一种辽阔的寂静。人们等待电流干扰声的忽然响起,四短一长的读秒声后,气宇轩昂的男中音宣布睡觉时间结束,北京时间到来,大喇叭准时播放新闻和报纸摘要,新的一天悄然开始。

母亲做好早饭就去上班,嘉羽翻身趴在窗台上,一边咬着茶叶蛋,一边迎接一天中最美妙时刻的到来。上万职工在朝阳下人头攒动,洪水般涌出家属区,漫过马路,又洪水般流进生产区,机器开动,马路对面在一瞬间震颤起来,而背景音乐依旧是广播里雄壮的主旋律。他每每被这样的场景震撼,捏着剩下的半个鸡蛋心潮澎湃,仅仅是万余人,就让一座城死去,另一座城苏醒。

多年之后,那间工厂倒闭,厂房地皮统统盘出去,王国分崩离析。母亲在那之前就去世了,父亲再娶,嘉羽进城上学,再没有回去过。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3节

一夜辗转,时差轻松地拨弄嘉羽紧张的神经。他翻身起床,打开音乐,灌下一杯凉水,大口喘气。拉开窗帘,外面仍旧迷雾重重,橘色的路灯将正在扫马路的环卫工人照得如鬼影一般。他决定出去走走。

两年前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他曾想到日后还会回来,会走在这条旧路上,只是似乎不该是这个季节。

在大学时代,他们管这条街叫“后门”,因为学校的后门就隐藏在路边几个巨大的垃圾箱后。后门很破,白色的瓷砖脱落得斑驳陆离,警卫也总是一副永远睡不醒的样子,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站岗时靠在墙上用指甲抠身后的瓷砖碎片。晚上更是早早锁了门,进屋睡觉去了。与此情景极不相称的是喧哗的夜市,入夜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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