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呢,她们都还好吧?”斯嘉丽急切地问。
“她们都在病着,不过之前巴特勒那小子送来了一些药,已经好多了。”
斯嘉丽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于是开始安排玫兰妮的住处,并粗略了解了一下家里的情况。现在家里一共有十个大人需要吃饭,还有两个婴儿需要吃奶。玫兰妮没有奶水,好在迪尔茜也刚生下一个孩子,而且奶水很足。食物嘛,她早就料到了,家里几乎没剩下什么,幸好她早有准备。总体来说,情况还是不错的。我一定会熬过去的,她对自己说。
那天晚上,累极了的斯嘉丽很快便沉沉睡去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来。起床后她马上去看了玫兰妮的状况,在黑妈妈的照顾下还算不错。随后她和杰拉尔德商量着种植作物的事,在这方面,她并不擅长一切听父亲的安排。在听说家里的猪跑了之后,斯嘉丽决定带着波克他们去把它们捉回来。而瑞德偷回来的马,在她回来之后第二天就死了,可怜的马儿,也算光荣的完成了它的使命。
斯嘉丽在家里的事物彻底没有的时候,才和除了杰拉尔德以外的人说明了沼泽地储藏室的事,但同时也声明这件事要绝对保密,这样才能保证大家都有饭吃。
那天早晨屋子里很安静,因为除了斯嘉丽、玫兰妮和床上的三个病号,大家都到沼泽地里找母猪去了。就连杰拉尔德也去了,两个星期来,他一直在房间里照顾埃伦,哪怕他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但斯嘉丽知道,埃伦就是他的精神支柱,埃伦在,他就不会垮掉。
忽然,她听到马蹄声很自然地缓慢下来,渐渐变成从容不迫的漫步,在石子路上喀嚓喀嚓地响着。她连忙抬起头来看看,原来是个北方佬骑兵。她本能地躲到窗帘后面,同时急忙从帘子的褶缝中窥探那人,心情十分紧张,呼吸急促,快要喘不过起来了。
他懒洋洋地从人行道上走来,一只手放在□□套上,两只小眼睛左顾右盼。这时斯嘉丽轻轻脱掉脚上的那双破旧的鞋,光着脚匆匆向衣柜走去,悄悄地拉开最上面的那个抽屉,抓起那把她从亚特兰大带来的□□,把手伸进那个挂在墙上军刀下面的皮盒子里摸了一会,拿出一粒火帽子弹来。她竭力镇静着把子弹装进枪膛里。接着,她蹑手蹑脚跑进楼上过厅,跑下楼梯,一手扶着栏杆定了定神,另一只手抓住□□紧紧贴在大腿后面的裙褶里。
“谁在那里?〃一个带鼻音的声音喊道。这时她在楼梯当中站住,血脉在耳朵里轰轰地跳,她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站住,要不我就开枪了。〃那声音在接着喊叫。
那个人站在饭厅里面的门口,紧张地弓着身子,一手瞄着□□,另一只手拿着那个木针线盒,里面装满了金顶针、金柄剪刀和金镶小钻石之类的东西。她只能从楼梯栏杆上俯身凝视着他,望着他脸上那粗暴的紧张神色渐渐转变为半轻蔑半讨好的笑容。
“那么这家里有人了,〃他说,把□□塞回到皮套里,一面走进饭厅,差不多正好站在她下面。〃小娘们?就你一个人吗。〃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把□□从栏杆上伸出去,瞄准他那满是胡须的脸。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摸枪柄,这边枪机已经扳动了。□□的后坐力使她的身子晃了一下,同时砰地一声枪响冲耳而来,一股强烈的火药味刺入了她的鼻孔。随即那个北方佬扑通一声仰天倒下,上半身摔在饭厅门里,把家具都震动了。针线盒也从他手里摔出来,盒里的东西撒满一地。斯嘉丽几乎下意识地跑到楼下,站在他旁边,俯身看着他那张胡须蓬蓬的脸,只见鼻子的地方有个血糊糊的小洞,两只瞪着的眼睛被火药烧焦了。这时两股鲜血还在发亮的地板上流淌,一股来自他的脸上,另一股出自脑后,斯嘉丽瞧着瞧着,似乎才恍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是的,他死了。毫无疑问,她杀了一个人!
硝烟袅袅地向房顶上升,两摊鲜血在她脚边不断扩大。她站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大一会,仿佛在这夏天午前闷热的死寂中,每一种不相关的声音和气味,如她心脏擂鼓般的怦怦急跳声,木兰树叶的轻微瑟瑟声,远处沼泽地里一只鸟儿的哀鸣,以及窗外花卉的清香,等等,都大大加强了。
楼上穿堂里传来急促踉跄的脚步声,接着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更加快了,但显然是虚弱而艰难的。中间还夹杂着金属的叮当声。这时斯嘉丽恢复了时间和现实的概念,她抬头一看,看见玫兰妮在楼梯顶上,身上只穿了件当睡衣的破衬衫,一只瘦弱的手臂因拿了查尔斯的那把军刀而沉重地耷拉着。玫兰妮把楼下的全部情景,包括那具穿蓝军服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他旁边那只针线盒,手里握着长筒□□,脸色灰白、光脚站在那里的斯嘉丽,通通看得一清二楚。
她默默地看着斯嘉丽,那张通常是温柔的脸上闪烁着严峻而骄傲、赞许和喜悦的微笑,这和斯嘉丽胸中那团火热的混乱情绪正相匹配。
“斯嘉丽!斯嘉丽!〃苏伦和卡琳怯弱的尖叫声从关着的房间里传出来,玫兰妮连忙用一个手指抿着嘴,一面把军刀放在楼梯顶上,艰难地横过楼上的穿堂,把病室的门推开。
“别害怕,姑娘们!〃听声音她似乎兴致很好。“你们大姐想把查尔斯的那支□□擦擦,结果枪走火了,差点把她吓死了!”
斯嘉丽又低头看看那具尸体,惊骇已经完全消失,她蹲下来翻他的口袋和包,找到了20美元金币和一些看起来很贵重的首饰 。这时玫兰妮走下楼来,帮她把尸体和血迹处理好。两人商量后决定不告诉杰拉尔德,并骗大家说那匹马是自己迷路跑过来的。
现在两个妹妹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是埃伦每天有一半多的时间都在昏迷,杰拉尔德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那年深秋季节一直持续到11月,而温暖天气对于在塔拉的人来说是很舒适的。他们现在有了一骑马,可以不用步行外出了。他们早餐时有煎蛋,晚餐有火腿,甚至有一次过节还吃了烤鸡呢。那头老母猪也终于抓到了,现在和它的那窝小猪被关在屋基底下的猪圈里,正高兴地嘟囔呢。有时猪大声尖叫,闹得屋里的人没法说话,不过这声音听起来也是满愉快的。这意味着冷天和宰猪季节一到,白人就有新鲜猪肉,黑人也有猪下水好吃了,同时还意味着大家冬季都有吃的啦。
波克、黑妈妈和百里茜反复强调自己是干家务的黑人,不是干田间活的。特别是黑妈妈,她激愤地宣称她连院子里的活也从没干过。她出生在罗毕拉德家族的大宅里,而不是在奴隶的棚屋里;她是在老夫人卧里长大的,晚上就睡在夫人床脚边的一张褥垫上。唯有迪尔茜什么也不说,并且瞪着眼睛狠狠盯住百里茜,叫这个小家伙很不自在。
斯嘉丽无奈,只得叫黑妈妈回到厨房做饭,叫波克到林子里捉野兔和负鼠,到河边钓鱼。看来摘棉花有点降低波克的身份,而打猎和钓鱼就不同了。最后,只剩下斯嘉丽、百里茜和迪尔茜在田里摘棉花,她并不觉得做这些事情有失颜面,只是真的好累啊!
她站在太阳下的棉田里,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腰都直不起来,两只手也被棉桃磨粗了,百里茜懒懒散散、时紧时慢地摘着,不断地抱怨脚痛背痛,还说肚子也有毛病,浑身都瘫了等等,直到她母亲拿起棉花秆抽她,她才尖叫几声了事。这以后她可以稍稍好一点,同时故意离得远远的,叫她母亲再也打不着她。迪尔茜不知疲倦、默默无言地干着,像一架机器。斯嘉丽自己除腰酸背痛外,肩膀也因背棉花袋被磨破了,因此便觉得迪尔茜十分可贵,就好比是金子铸的。
“你真是太好了,迪尔茜,真的很谢谢你。”她真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