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的情绪也只是一瞬间的,再一眨眼时,她已经脸上堆着笑迎了过来,只是笑容难免略带局促。
“娘娘您怎么来了?府上夫人在里头同我们娘娘说话呢,奴才这就使人通传去。”杜鹃忙道,敏若摇摇头,“这孩子惦记着他四哥,今儿我活动便宜了,带他来瞧瞧。就让你家娘娘慢慢和佟夫人说话吧,你带我们娘俩去瞧瞧四阿哥。”
杜鹃连忙道:“不敢怠慢贵妃娘娘,奴才还是去通传一声……”
见她甚至不顾尊卑礼节如此坚持,敏若就知道里头定有猫腻,面上却淡笑着点点头,果然见杜鹃长松一口气,对她轻声道:“贵主儿稍候——”然后躬身连退数步快速转身上了台矶。
兰杜眉心微不可见地轻蹙着,敏若扶着她手臂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也没多久,正殿殿门大开,皇贵妃身边数名有脸面的贴身宫女四下涌出一齐迎了过来,蹲身请安后恭敬道:“贵妃娘娘请——”
敏若欣然抬步入了正殿,佟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在她进来的一瞬间极力改换神情,佟夫人身边还坐着一位妙龄少女,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清雅简单的豆青旗装,鬓边戴一朵剪绒玉兰花,清秀稚嫩如枝头豆蔻一般,样貌约与皇贵妃有几分像,打扮气度像得更深了几分。
敏若曾听颜珠媳妇说皇贵妃容颜肖似其姑也就是康熙生母孝康章皇后佟氏,想来这位格格也是有几分像先慈和皇太后的。
见敏若进店,二人忙起身请安,小姑娘行动举止落落大方、端庄有度,与皇贵妃更为相似了。
敏若心里瞬间明白了佟家打的是什么算盘,她也从原身的记忆中拉出这个人是谁了。
正是“未来”会在皇贵妃病逝后入宫的小佟氏,也正是未来的悫惠皇贵妃。
而杜鹃方才的行为也说得通的。
一瞬间的别扭与怨怪是因为佟家因她产下瑞初受了刺激,然而皇贵妃已经不能再生育,便试图再送一位佟氏女入宫产子稳固地位,或许这个想法从前就有了,但却在这一回表露出来,将这件事怨到她头上也是有的,只是杜鹃实在生嫩了些,这样明晃晃将神情显露于外,或许在杜鹃自个看来是掩饰得不错的,其实能瞒得过谁?
皇贵妃身边确实是一群给她扯后腿的。
佟家是,杜鹃也是。
如今不过是皇贵妃在宫中地位稳固,无人敢开罪于她罢了,若真有一日皇贵妃失势,或者无法再庇护身边之人了,杜鹃的下场如何便不好说。
敏若懒得与人计较这种小节,但宫里可不乏睚眦必报之人。
至于极力请她入正殿的行为也很好理解,皇贵妃将身边宫人都打发了出来,只单独与佟夫人、佟格格说话,杜鹃怕皇贵妃在内为难又不敢擅自打扰,然而这时敏若来了,敏若身为贵妃,来到景仁宫由皇贵妃亲自接待是理所应当的,佟夫人即便身为一品诰命,也没有让敏若在殿外等、或者有意避见敏若的资格。
这样算来,她是隐隐被杜鹃利用了一回啊。
敏若眨眨眼,唤了佟夫人与佟格格起身,对皇贵妃微微欠身后被让着在炕上坐下,宫女奉了茶来,敏若端起呷了一口,似是感慨地与皇贵妃道:“你身边的人——那个叫杜鹃的,真是热情啊。才我说既然你与佟夫人说着话,我便直接去瞧瞧四阿哥,不打搅你们母女俩叙话。她倒是守规矩得很,可见你平日御下有方。”
她这个人一般不攒隔夜仇,有看不顺眼的当场就还回去。
皇贵妃听她阴阳怪气意有所指的,眉心微不可见地一蹙,瞥了杜鹃一眼,见杜鹃脸色不自然得很,心里就知道必是有事了。
她当下只觉额角直跳,心道:一个个的都不叫人省心。抬起头对敏若笑道:“我替她谢谢你夸了,贵妃难得开口夸谁,回头我得赏她才是。”
意思就是账回头再算。
敏若瞥了眼似乎尚未品出皇贵妃话中深意的杜鹃,感慨皇贵妃这王者带青铜也是怪累的,不过想想皇贵妃这些年在宫里可谓是顺风顺水,偶有挫折,以皇贵妃的性子与康熙的偏爱,想来皇贵妃身边的这一波人也没在宫里受到过什么委屈。
没有挫折,没有长进倒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只是在这偌大的皇廷中,没有长进,本身就是最大的错。
敏若没再说什么,皇贵妃便笑道:“这是我妹子,你还没见过吧?茉雅奇,来见过贵妃娘娘。”
名唤茉雅奇的佟家格格上前请了安,敏若无奈笑道:“我这也没什么准备……这只镯子是太后赐予我的,今日便转赠与你吧。”
其实是牌桌上太后输出来的,私底下的往来,没有登记造档,转手赠人倒是也没关系。
那是一只金绞丝嵌珠镯,也只有这季节敏若才戴金手镯,做工倒是精细上乘。
茉雅奇有几分受宠若惊地恭敬拜谢过,才双手接过手镯。佟夫人显然认为敏若这个行为有炫耀的嫌疑,然而身份天差地别,她背后说嘴是有的,却不敢在敏若面前张口说什么,憋得脸色涨红。
敏若瞥到了,感慨这人聪明与否真是和年岁无关的,想了想,故意开口道:“今年宫里的地龙是都烧得热了些,夫人可是觉着热了?”
佟夫人不想她竟猛地开口,噎了一瞬,讪讪道:“是啊,是啊,是有些热。”
佟皇贵妃额角又开始跳了,敏若没多做这搅屎棍,直接对皇贵妃道:“不打搅你们娘们热闹,我带着安儿去瞧瞧四阿哥,这小子一直惦记他四哥,今儿我总算能带他来瞧瞧了。”
“才去看的时候四阿哥读书呢,应该没睡。罄音,你带着贵妃去四阿哥屋里。恕我招待不周了。”皇贵妃客气地道。
敏若笑笑,“有什么的。”
说着起身,牵起安儿的手,同皇贵妃的另一位心腹罄音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