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晌间从上书房里下了学,九阿哥“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昨天刚刚与他和好的十弟一起回阿哥所,内心欢欣雀跃自觉终于把十弟从那个可恶的四哥那里抢回来了,面上还是板着张小脸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经在盘算晚上要和十弟玩什么。
最近天气愈发寒冷,敏若嘱咐安儿不必日日晚上都回永寿宫去请安、与她和瑞初一道用晚点。
皇子们读书朝卯晚申,每天十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哪怕刨去早午两次进膳,时间也不会少于九个小时。夏天日长也罢,冬日京师天黑得本来就早,敏若只想儿子早些回去做完功课歇着,何必白折腾一趟。
她偶尔会带着瑞初去阿哥所里瞧瞧安儿,陪安儿一起用顿膳,也算团聚了。但安儿粘人且嘴馋,虽有敏若如此嘱咐,还是三天两头地往回奔。
今儿个是终于哄好了九阿哥的缘故,安儿决定回阿哥所陪陪哥哥——额娘说了,哄人的诀窍就是要趁热打铁,不能若即若离。
但走在回阿哥所的路上,安儿看了眼身边眼中的雀跃简直遮不住的九哥,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额娘昨儿说今天吃什么来着?是什锦锅子吧……
他心简直要痛得滴血了。
哪怕是纯素的什锦锅子,乌希哈姑姑做得都比阿哥所的膳房做的好吃,好吃十倍!
满心念着没能吃进嘴的什锦锅子,安儿是越想越馋,和九阿哥一起回到阿哥所,迈进小院子时还忍不住在想什锦锅里的菌菇丸子。
抬眼便见九阿哥的第一进小院里安安静静肃穆一片,应是宜额娘宫里的一个嬷嬷站在廊下等他们,见他们来了,欠身一礼后,对九阿哥道:“娘娘命奴才在此等您下学归来,然后带您过翊坤宫去一趟。”
安儿敏锐地察觉到往日热闹得小院此时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清,九阿哥身边那些周到热络的嬷嬷、玲珑活泼的宫女、伶俐讨喜的小太监都没有迎上前来,而是恭恭敬敬地垂首立在两边——好像还少了几个人。
他一时有些迷惑茫然,好在这时常妈妈走了过来,笑着对他道:“贵主儿也遣人来喊您回去吃锅子呢,说是做您最喜欢的什锦锅子。阿哥回去将书本撂下,换身衣裳咱们也去给贵主儿请安吧?”
才觉得有点不对劲的九阿哥闻此心中大定,喜滋滋地问宜妃身边的嬷嬷,“是要去贵额娘宫里吃锅子吗?”
那嬷嬷笑着道:“娘娘是有些事要与您说,贵主宫里的锅子您改日或能吃到。”
“噢。”九阿哥闻言,有些失落地低下脑袋,不过听说宜妃传召,他也没耽搁,回屋里换了上学穿了一天的褂子,披上斗篷跟着嬷嬷往翊坤宫去。
安儿与他同行,小哥俩一起走了一道,安儿眨眨眼,想起昨天自己和额娘告状的事,看看表情严肃的宜额娘宫里的嬷嬷,凑到九阿哥耳边小声道:“九哥,我、我昨天和我额娘说咱们吵架的事了。”
乍一听他们俩吵架的事,九阿哥其实怪心虚的,因为那天光是他对安儿吼了,其实算不上是两个人“吵”,只能算是他单方面的嚷。
正因为心虚,他小脸皱成一团,嘟囔道:“你怎么还和贵额娘说啊……”
“话赶话说到那了嘛,额娘还叫人做枣泥酥给我带回来哄你呢!”安儿又道:“不过宜额娘知道了,如果有一点生气的话,你就好好认错,然后让小柱子去找我!我就去帮你说话!”
九阿哥看他一眼,皱着包子脸,说:“好吧……那天确实是我不好,是我口不择言了。……我就是觉得打从孝懿皇额娘崩逝之后,你光和四哥玩,都不稀罕搭理我。咱们俩才是一起长大的!四哥额娘是德妃,和我额娘一样是妃位,才不比我尊贵!咱们还打小一块玩呢!”
安儿没蠢到这会嘟囔他也是打小和四哥一起玩的,乖巧地点点头,九阿哥踮起脚摸摸他的脑袋,认真地道:“我是你九哥!咱们俩出生就认识了,你一定得和我最好,知道吗?”
打小在翊坤宫里被额娘、姨妈娇宠着长大的小阿哥,搬出翊坤宫进了阿哥所还有自己亲哥罩着,九阿哥可以说是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委屈,又打小被骄纵着,自然有一股子骄横霸道劲。
不过安儿比较克他,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听了这话,安儿看他一眼,看起来有些无奈地表示:“咱们兄弟都是出生就认识了。……好吧,咱们俩当然好啦。你快去吧,宜额娘等你呢。”
目送九阿哥进了翊坤宫门,安儿摇摇头,长叹一声:“唉。”
后来被敏若派到阿哥所照顾安儿的菱枝有些疑惑,“阿哥,怎么了?”
“真难啊——”安儿面带感慨之色,一看着他长大,对他的性格和日常生活都极为了解的菱枝第一时间明白了他在想什么,神情一时有些复杂,半晌道:“您或许可以向娘娘讨教讨教。”
安儿叹道:“我还是自己想想吧。”
夹在两个哥哥中间为难,还为此求助额娘,多丢人啊!
安儿一边冥思苦想着解决方法,一边来到永寿宫。
一绕过影壁,就见妹妹裹着斗篷,白净净得跟雪团似的,蹲在廊下不知在画些什么。
他快步凑了过去,笑嘻嘻问:“瞧什么呢瑞初?”
“哥哥。”瑞初仰脸看他一眼,复又低下头,指着地上用小棍画出来的图案,“黛姨说这叫‘太极’。”
安儿好歹也是进学读过书的,太极的图案还是认得,他有些疑惑,“你瞧它做什么?你若喜欢,不如请舅舅拿小木板给你刻一个,再填上颜色,可以握在手里把玩。”
瑞初摇了摇头,道:“黛姨说太极之独特玄妙之处在于平衡,一阴一阳势均力敌的平衡,我在想这‘平衡’究竟是怎么达到的。”
她只有对亲近的人才会有说这样长一段话的耐心,安儿打小习惯了这种待遇,并未受宠若惊,而是蹲在地上跟她一起看,看着看着,忽然就把自己的为难之处说了出来。
回过神来发现纠结之处都被自个抖了个底掉,安儿索性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就罢了,可千万别和额娘说,不然我多丢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