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若闭门闷头耕耘了三天,日日夜夜笔耕不辍,其中因坚持不住曾短暂地睡过去一刻钟,然后凭借大脑强大的危机感又生生从睡眠中醒过来,摸笔继续写。
兰杜和兰芳被她吓得心惊胆战,也硬生生陪了她三天,期间只有窦春庭如常进入永寿宫,再似模似样地登记脉案,康熙招他去问了两回,窦春庭只说敏若风寒严重,怕过人,不敢见人,康熙便只吩咐他几句,又叫人送了些补品到永寿宫去。
外有赵嬷嬷带着迎春迎夏周旋,内里有兰杜兰芳照顾,瑞初身边虽有康熙的人,可敏若的消息在寝殿里就被瞒得死死的,永寿宫里演的一台好戏,她们总不能冲进敏若的寝殿里看。
后殿的殿门日日紧闭,夜间燃灯,兰芳便会用黑色的厚毡子将窗子封紧了,保证不会露出一丝光线,她们也没法发现破绽。
等敏若脑子里那点墨汁终于被挤得差不多了,她的身体也几乎被掏空了。
最后那几个本子上的字迹虚浮,与往日的风骨劲力简直是天差地别。瑞初一直在她身边,端递茶水、整理手稿,怎会看不出这点?因而也有些忧愁,便是那些精彩的、令她无法自拔的文字似乎也没有一开始的吸引力了。
今日见敏若总算撂笔,却没有趁热打铁去摸白纸,而是抻着腰身常常舒了口气,瑞初忙道:“是写完了吗?”
除了第一夜敏若太过入神,让她跟着自己熬了一个大夜之外,敏若每天晚上燃灯前都会叫瑞初先回去睡。这几日里,瑞初和心思缜密的兰杜就实行日夜倒班制。
瑞初不舍离去,却知道敏若不可能纵容她日夜守在这里,只能听话没晚回去睡觉,白天再以侍疾的名义,扒拉过早膳便匆匆往敏若这来。
敏若遗憾地看着那被摞得高高的纸张,能写的都写出来了,至于没能记住的那些,也只能成为遗憾了。
这些文字还需要再按照时代特色修改润笔,敏若郑重地叫兰芳亲自放到了床下的暗格里。
书房应该再换一批柜子了,原本虽有些能藏匿见不得宫中人的东西的地方,如今也不够用了。
她心里默默盘算着,内务府的人手可以动,东西还是不能在宫里做,宫里墙不够严实,也容易露出马脚。
得让兰齐在宫外安排人做,然后偷梁换柱送进宫里。
看似比在宫里直接做风险更大,其实操作得宜,远远比在宫里做来得安全。
见她已兀自陷入了沉思,兰杜小心翼翼地上前问:“主子,可是写得了?”
“得了,不必再写了。”敏若叹了口气,看向屋外,才发现已经月上中天了。
“瑞初你怎么还没回去睡?”
听她这样说,瑞初道:“时候还早,我想再陪额娘一会。”
敏若有些无奈,只得摸了摸瑞初的脑袋。她实在是累极了,这会一句话都不想说,脑子涨得发热,她后知后觉地抬手一摸——烫手。
兰杜见她僵在那里,顿时慌乱起来,连忙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感受着她额头上滚烫的温度,连声道:“不得了,不得了了,必是这几日受了风了,快去请窦太医来!”
兰芳一下也慌了神,快手快脚地将床板严丝合缝地按回去。瑞初头次知道额娘寝殿里还有这等好地方,本来正愣神看着,听兰杜这话,一下回过神来,忙道:“芳姑姑收拾,我出去叫冬葵公公传太医!”
兰杜连忙应声,又和兰芳一起收拾好床褥,扶着敏若躺下了,叹道:“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真就多灾多难的?”
敏若闭目,心道:这回可是碰了大运了,才不是灾难呢。但想着想着,她忽然顿住了,问兰杜道:“今儿个初几了?”
“初三。”兰杜不假思索地回答,又疑惑道:“怎么了?您这一下不分白天黑夜地写了三四日,别是连日子都忘了吧!”
她略有点阴阳怪气的,敏若心虚气短,没敢应声。
只是心里却长长叹了口气。
兰杜方才那句话,倒也说准了一点。
今年是康熙三十三年,如今是冬月初三。
也是原身命陨在这深宫中的日子。
她心里惋惜,又莫名地也有些伤情。或许是因为顶着原身的皮囊活了这么多年,她与原身也算“血脉之亲”?
无论原身是不是推她来接手这个烂摊子的,她白捡一条命是真的,既得利益者,没有痛恨厌恶施恩人的资格——哪怕那个人原本也有她的目的。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那么是非曲直清楚明晰的事情,敏若活了这么多年,记仇,更记恩。她教孩子们心胸开阔,自己自然得是豁达之人,不然只以言传而无身教,如何能服人?
敏若实在是累得提不起精神了,她听着兰杜和兰芳她们忙乱的动静,眼皮好像坠着十斤重的水泥似的,就要粘上了,根本睁不开。
意识逐渐昏沉,陷入混沌深眠当中。
哪怕自瑞初这个粘人的孩子出生之后,敏若身边有人便无法入睡的毛病已经略有好转,但并没有到耳边有这么明显的动静还能轻易睡过去的地步。
今日实在是累狠了,再睁一刻眼睛,她都怕自己要猝死了。
陷入深眠之后,敏若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再有意识的时候身上依旧很累,只是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话,叫她不得不睁开眼。
“姑娘,姑娘……”那声音很轻、似乎很近,就在她耳边,却没有喘气带出的风。敏若下意识地觉出不对,清醒了一下,快速睁开眼,霎时间只觉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