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春庭被赵昌一路拉过来,九月微凉的天气硬是给他跑出了一身的汗,进殿搭上敏若的脉,稍微瞥见敏若的面色,心内顿时一沉,忙请兰杜将窗帘、床帐都挽起来,借着日光细细端详敏若面色,好一番望闻切问。
康熙拧着眉,见他神情郑重,想了想,又吩咐另请了两位太医来。半晌,康熙问敏若的病症,位太医嘀咕一会,窦春庭站出来,小心翼翼地回禀道:“毓贵妃是一时火旺,乃至血不归经、及冲脏腑,因而心悸、眩晕、乏力,这也是贵妃上了年岁之故,症状虽险却不重,饮下汤药,缓得心情平和,怒火一消,便可无恙了。只是今日既有此症,日后便万要免于动怒伤神,否则只怕症状愈重。”
另外两位太医也连忙称是。康熙听罢,叹了口气,吩咐道:“好生为贵妃拟方剂。”又看了眼在一旁握着敏若的手低泣的瑞初,声音不高也不急,却好像透着些无奈,“看看你额娘,好好想想。”
瑞初抿抿唇,敏若忽然轻声道:“皇上,叫孩子去吧。在这看着我做什么?逼她为我松了口,往后心里还不是存着不甘愿。”
康熙缓声道:“瑞初最是懂事的……”
“那也没有做额娘的向孩子卖惨让她低头的道理。”敏若轻哼了一声,似乎带这些讽意,“说不服她,是我自己没能耐。”
康熙拍了拍她的手,看了眼魂不守舍的女儿,心里也是无奈,摆摆手,叫瑞初也去了。
待瑞初离去,他才对敏若轻声道:“瑞初自小懂事,如今不过是一时没扭过劲来罢了,你稍松松心,不必很将这个放在心上。”
“她也与您说了?”敏若似乎恍惚一瞬,康熙摸摸她的鬓发,轻声道:“一切有朕呢,你放心吧。”说着,又半带打趣地道:“那年也不知是谁,劝朕孩子大了、瑞初自幼懂事,自个就有主意,强扭的瓜不甜,说咱们做父母的操那些心也是无用。说了好一番道理。怎么你如今却这般着急起来了?”
敏若急忙拉住他的袖口,道:“皇上,您知道,妾并非是十分有门第之见的人,安儿喜欢洁芳,虽说洁芳是汉人出身,可妾终究还是松口了。虞云、虞云的出身还不及洁芳,这也没什么,他也算半个果毅公府的孩子,他身世可怜,妾也不爱戳人那心窝子。可瑞初、瑞初和安儿不同啊!”
她眼中带着焦急与不安,康熙想起她方才的话,明白过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放心,你的意思
朕明白。”
敏若闭上眼,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您看看瑞初去吧,此番也是妾失态了。可妾什么都能松口顺着她,唯有这一点,妾生养她一场,是盼着她平安长寿,好歹不叫妾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嫁……晦气啊!”
康熙道:“你又说胡话,咱们瑞初是最有福气的,什么晦气不晦气。还有方才那话,你也是做了婆母、眼见要做玛嬷的人了,说话怎还这样没个顾忌?叫孩子听了不急!好了,听太医的话,好生养神,不要再为此事优心了,朕与她说——平妃来了许久了,让她陪陪你,朕去与瑞初说说。”
敏若胡乱点了点头,握紧康熙的手舍不得松开,康熙笑了笑,道:“倒是难得见你这脆弱模样,朕都想叫人画下来了。”
敏若低声道:“丢的也是您的脸。”
康熙朗笑两声,摇头起身。
送走了康熙,敏若躺在床上闭了闭眼,兰杜轻轻走过来,服侍她喝了安神汤,低声道:“您可吓死奴才了。”
“不下一剂狠药,怎么洗清嫌疑?”敏若闭着眼,声音有些轻。即便她学过不少歪门邪道(划掉)乱七八糟的技能,能激一下自己的气血、控制情绪好让自己生一场病,但她本来就只是稍微有些了解,真算起来可能还不如有过几次实战经历的法喀擅长。
所以这一回的动作险之又险,她这会实在是精疲力尽,只想好好睡一觉。可为了把戏做全套,书芳也来了,黛澜也在来的路上了,现在还得支撑着先安抚住她们两个。
别再让她们以为她真被瑞初气出了好歹,愤而下场,那这一局可真就热闹了。
书芳和黛澜可太熟悉敏若的性子了,路上还没觉着有什么,进来之后一打听便察觉出不对,但也没表现出来,进殿之后还装模作样地焦急关心了两句,等四下无人,书芳才附到敏若耳边,低声问:“究竟是怎么了?”
“还不是为了咱们家小七的姻缘?”敏若低低笑了一声,将大致的情况说与她们二人知道,戏要演得真,群演不能少。
黛澜指尖一直搭在敏若的脉上未曾离开,听了敏若的话,只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清楚了,出去后向兰杜要了太医开的方子细细瞧了一会,眉心微蹙,嘱咐兰杜:“睡前用建莲与桂圆、百合煎汤与姐姐服下。”
兰杜福身应了声是,黛澜转过身,书芳用正常音调对她道:“你先回吧,我去看看瑞初。”
黛澜似乎迟疑一瞬,书芳又道:“你去了也没什么说的,放心,我只去瞧瞧她,问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瑞初还不知将有一大群友军到达现场,敏若发病那段她和敏若未曾对过戏,因而焦急忧虑都是真的,藏在眼角眉梢里掩也掩不住。
康熙见了,知道女儿是真担心,心里略微熨帖一点,眉头却皱得很紧。
他面色沉沉,看不出悲喜,问道:“你就那么喜欢那虞云?”
“不要了,不要他了。”瑞初带着点颤音,连着摇头,又小心问康熙:“额娘、额娘怎么样了?”
康熙叹道:“她很担心你。”虽听到女儿答应放弃虞云,可看着女儿眉眼间掩不住的忧思与不安,康熙心里半点没感到松快,反而更闷了。
瑞初紧紧抿着唇,眼圈有点红。康熙心里忽也有些不是滋味,叹了口气,问她:“你就那么喜欢那虞云?”
许是敏若这样大气了一场,将他那份气也一起生了出来。原本刚听到瑞初说这件事时的怒气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反而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