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身边的低气压,我拍了拍左梓翎的手,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回头对着明显失望透顶的冯太医,温声道:“多谢冯太医的彻夜照料,君上那边我会告知的,您且回太医院休息吧,君上的赏赐稍后送到。”
“微……微臣告退。”她斜眼偷看了左梓翎一眼,意识到自己再凑上来绝对吃不到好果子,识实务地低头退了出去。小宁乖巧地送冯太医走,替我们关上了门。
我叹了口气,握住左梓翎的手,拉他坐在桌子旁。他眼带委屈地盯着我,那双纯净幽深的眸似乎有千言万语。
我对着他浅浅一笑走到床边,看着因为我的到来而更为害怕整个窝在奈何怀里的皇甫渊,皱起眉。
“为什么?他似乎更为严重了。”
奈何顿了一瞬,抬手轻抚皇甫渊的背,低声道:“我不知道,他醒来就是这个样子,对我……似乎也有了恐惧,他……在发抖。”
我的眉头皱得更紧,凑近几分,皇甫渊刚因奈何的抚摸而放松了一些的身体陡然又僵硬起来,那双如潭般的眼睛不安地四处乱瞟,不敢与我对视。
我退后,柔声道:“渊,你记得我是谁吗?”
回答我的是一阵沉默以及那双不安的眼。
“记得他是谁吗?”我指着奈何继续问。
皇甫渊愣了一下,看向一直抱着他的奈何,嘴唇开开合合,声音沙哑,可我听得很清楚:“萧……我的………萧……”
果然还是没好吗……
奈何收紧胳膊将皇甫渊扣在怀里,我能感觉到皇甫渊的僵硬,那张原本就很白皙的脸此时更是苍白。他似乎真的在怕奈何,可他还是轻轻地环住奈何的腰,将身体贴紧他,闭上眼睛。
我什么话都没说,沉默着看了相拥的两人一眼,转身拉起面色沉寂的左梓翎,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
左梓翎一言不发,任由我拉着他到后院,顺着我的动作坐下,眼睛一刻不离我的脸。
“翎,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他好奇怪,感觉似乎更严重了。”我皱着眉坐在他对面,拉着他的手问他。
左梓翎看了看我们交缠的手,垂下眼道:“你不信我吗?我制的药,不可能有问题。”
我微愣一瞬,起身凑近他,搂住他的脖子,在他抬头的瞬间贴上他的唇,浅浅一吻就离开。他环住我的腰,没有说话。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根本不怀疑你的医术。这天下若有你还治不好的病,那这病恐怕也就真的没得治了。你的药自然没问题,可他现在这种状态真的让人很担心。奈何他……恐怕最不能接受吧……”我沉下声音,在他猛然收紧的动作里坐上他的腿,整张脸贴上他的胸膛。
“墨……”他轻轻低吟,如呢喃,如呓语:“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
我猛然愣住,他轻抚我的头,仿佛抚慰。
他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药香,闻起来很舒服,真实,纯净。
这是独属于他的味道。
我突然觉得他说话高深莫测起来。
“翎……”
“你要去找赵谨吗?我送你过去好不好?”他轻轻打断我的话,语气里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沉默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皇甫渊是皓熙的九皇子,现在皓熙已经不存在了,他这个“亡国遗子”说起来身份颇为尴尬的。知道他身份的只有少数几个人,我这个菁华殿本来人就不多,况且赵谨“宠”我宠得毫无顾忌,所谓的宫斗之类的当真一点都没有涉及到。
外人都知道我出外游历在皓熙失踪,被磐国扣押,两月前被救回来,因为赵谨在扫除帮派又流传着一个桃色版本,比如被扣押期间磐国国君贪图我的美色,这样那样那样这样了好多次,导致现在我性。功能障碍,所以赵谨欲。求。不。满,所以她迁怒于人……〒_〒表示群众的脑补是一项无敌技能。
当然这里面掺杂了多少关于对赵谨专一深情的赞美就不在我的计算范围之内了。
外人只知我回来以后带回两个美人,并没有献给赵谨反而留在自己的殿里,有猜测我好龙阳所以对着女皇硬不起来的【〒_〒……乃们真相了……】,有猜测他们两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好吃好喝伺候着的,也有猜测他们是女皇看上,我心生嫉妒将他们关在我这里天天调。教,女皇成天往我这里送东西,其实不只是送给我,还有不少是送给他们两人的。
对我这个“绝色的浣嫔”性格的各种猜测自不必多说。光是现在守在申明殿前的宫人看见我时惶恐的表情就可见一斑。左梓翎并没有要跟着我进去,相反他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只看着我点了点头就转身走远了。
我满心疑惑一时也不好问,只好憋住,跟着宫仆往后堂走。赵谨似乎心情不错,正和东方欣一起坐在书房里谈笑着什么。
再一次看见东方欣我仍然用了不少时间反应。极少看妃子着黑色,因为黑色厚重,庄严,不适合在皇帝面前晃动。可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衣料虽也是上品光看色泽却不如我的料子好,可穿在他身上,生生染上一股子气势来。
我曾经说过,他的美是大起大落的,像紫檀香。
有些美看过一眼便不敢再看,恐自己浑浊的视线玷污了他,比如洛晨;有些美看过以后还想看,甚至让人想牢牢缠住,让他只属于自己,比如左梓翎;有些美沉寂雅致,看时觉得理所当然,不看时又会莫名想念,比如皇甫渊;有些美精细缠绵,翻来覆去地看也看不厌,甚至每一眼都能发现新的惊喜,让人留恋,比如小雅……
东方欣的美,不能用俗物来形容,只能作比。如果说皇甫渊,白尧棠算一阶,那么小雅和奈何是上一阶,左梓翎和洛晨【当然也包括和洛晨同一张脸的叶子。】再上一阶,东方欣则更上。
书桌上有几幅画,多数是山川草树,只有一卷是人物。
那是个怎样的人呢,一身银灰色的玄铁甲胄,长枪握于右手,红缨朝天。长发工整地束在脑后,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含着微笑却丝毫不损英气。神情是平和的,有着一种莫名的悲天悯人气质,那身战甲非但没有给他添上戾气,反而让他看起来有种正义的神将姿态。
这个人比我此前所见过的每一个人都要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