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端听得心里酸酸的,叫了一声:「哥。」
「你可还记得,我从来不让你跟那些小倌们来往。他们一天到晚被男人插,早就男不男、女不女的了,我可不希望你跟他们一样。哎,总说别人,其实我自己还不是一样。」
阿端忙道:「你才不是。」
「我把你送出去学徒,一来是希望你能学一门手艺,自己养活自己;二来让你见见真正的男人,不要学得一身娘气,倒不是真正要赶你走。」
阿端这才明白兄长的心意,自己白白辜负了他的良苦用心,不禁满心愧疚,眼眶又红了,嗫嚅道:「哥,对不起。」
青珞又道:「现在有林子骢在你身边护着你,我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老妖婆又肯让你进门,这另一半的心也该放下了。可是有些话,我还是要对你说。」
阿端吸了吸鼻子:「你说。」
「不管怎么说,你终究是个男人,比不得女子,将来生儿育女,就算得不到丈夫宠爱,也有儿女可以依靠。所以你也要想好退路,好为自己将来打算。这林府的人,我也看到了,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顶红踩白那是难免,所以对待下人,你可以宽厚,却决不能一味忍耐,不能让他们踩到你的头上来。」
青珞的这番话,其实跟他在林府初见阿端时说的一样,只是因为他说的心平气和,阿端听了,非但不觉得兄长是在欺负自己,反而觉得句句在理,连连点头。
倒是青珞暗中苦笑,原来说话也有一门学问,可见自己以前是白活了。倘若当初就能平心静气地说,自己跟阿端之间的隔阂只怕也不会如此之大。
在心里唏嘘了一阵,青珞又道:「我叫你就是要跟你说这些。做人不能太软弱,能学的本事,就多学一点,不要被人看轻。我今后怕不能帮你什么了,一切全靠你自己。」说着,轻轻在阿端头上拍了一拍。
阿端摸摸头,看着自己的兄长。
「怎么了?」
阿端笑道:「哥,这些年你还是第一次这么摸我的头,好像小时候那样。」
青珞心想,能回到小时候自然是好,可惜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心里有些伤感,轻声道:「我要说的就是这样,你自己小心。天晚了,你回去吧,林子骢还等你呢。」
阿端点点头:「那好,你也早点睡。我明天再来找你。」这一番长谈,仿佛消除了他对兄长惯来的惧意,觉得亲密不少。只是不知为什么,兄长的话里总隐隐透出一种话别的味道,想想也许是多心了,离开这里,他还能去哪儿呢?
林子骢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看紧跟其后的阿端,越看越觉得满意。巴掌大的小脸,眉眼清秀,头总是低着,带着顺从的温柔。白皙的肌肤被湖绿色的绸衫一映,越发显得粉雕玉琢,像个白玉美人一般。这样的小人儿,谁能不爱呢?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去,握住了阿端的手。
阿端怔了一下,有些羞赧地向四下望了一眼,低声道:「不要这样,有人……」
林子骢笑道:「怕什么?已经到家了。咱们的事大家早就知道。」
他越是这么说,阿端的脸越红。
有个婢女迎到跟前,道:「少爷,夫人已经在中庭备好了酒菜,请少爷和……和这位少爷过去。」
林子骢向阿端笑道:「你看,娘对咱们多好,酒菜都准备好了。」
阿端听了,自己也觉喜欢,看来老夫人这次真的是诚心接纳了。
两人跟着那婢女来到中庭,林夫人已经等在那里,果然是肴上桌,酒入壶,鲜香扑鼻,琳琅满目,还有婢女不停地往上加菜。看这份隆重,就知道林夫人花了不少心思。
林子骢脸上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躬身道:「娘!」
林夫人应了一声,目光却只在他身后逡巡。
林子骢拉过阿端:「娘,这是阿端。」
林夫人向阿端看了一眼,隐约记起自己第一次登门去吵闹的时候,曾经在青珞身后见过此人,似乎是青珞的跟班。这时见他衣着光鲜,俨然是个贵公子,心里不免有些不满:你再怎么宠那男……那青珞,总不成连他的跟班也这般厚待,忒不成体统了。
再往阿端身后瞧瞧,还是不见青珞身影,林夫人的嘴就撇得更高了。想问,又觉得有失身分,只好端着架子心里急。
「坐吧。」
林子骢拉着阿端坐下。
林夫人脸一沉,喝道:「你是什么身分,谁让你坐了?」
阿端一惊,慌忙站起来,看着林子骢,惶然不知所措。
林子骢也有些愕然:「娘……」
林夫人道:「子骢,你宠下人,但凡事也要有个体统规矩。一个小厮,哪能跟主子平起平坐?」
林子骢忙道:「娘,阿端不是小厮,他是青珞的弟弟。」
林夫人向阿端打量几眼,见他低眉顺眼的,完全没有青珞那嚣张犀利的气焰,看着就让人觉得窝囊,摇头道:「不像、不像。对了,那个青珞呢?说是他来给我问安,我都等这么久了,还不见他人,好大的架子!」
林子骢事先没把真相告诉母亲,倒不是他疏忽了。他本是想先让母亲和阿端相见,届时阿端的恭顺隐忍必然会与青珞的拓跋无礼形成鲜明对比,从而母亲对阿端的好感大增,自己再在旁边敲一阵边鼓,道明实情,母亲定然会欣然接受,皆大欢喜。
本来这主意是不错的,可林子骢使尽了心机,却没想到林夫人跟他看人的眼光大不相同,乖巧的阿端没能引起她丝毫的怜爱。这一来反倒弄巧成拙,林夫人仍然固执地找青珞,让他和阿端都尴尬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