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茉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出、去、就、好。”
“哦,好啊。”薄湛认真地点头,倏地搂着她飞到了地上,顺手扯来浴巾裹住,“快些穿衣,我在外头等你。”
说完,他也不管身后的卫茉是个什么表情,穿着一身湿衣滴滴答答地离开了浴池,明明狼狈得很,神情却格外惬意。
卫茉愣是半天没吭声。
等她拾掇好再次看见薄湛人的时候已经是在侯府大门外了,照寻常说来,嫁出去的女儿回门时都要带上好些礼物以示婆家的重视,普通人家尚且要挑几担子的东西,何况是侯府,可怪的是门口就一辆孤零零的双辕马车,连仆人都没有,别提有多冷清了。
“少夫人,请。”
聂峥垂首立于镇宅石狮旁,引着卫茉上了马车,甫掀开帘子,一双温暖的手就伸了过来,拉着她坐在腿上耳鬓厮磨。
“冷不冷?”
经过浴池那么一闹卫茉已经非常淡定了,爱答不理地回道:“不冷。”
薄湛像是没听见一样,抓来她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捂着,她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掰开了他的手指,然后就听到他微带歉意的声音。
“是不是刮疼你了?”
卫茉瞅着他掌心那习武之人独有的薄茧,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才道:“没有。”
想当初她也是练剑练得一手茧子,每次王姝看到都直呼心疼,从邻国搜罗来的蜜露自己舍不得用,一盒盒往她那送,都被她糟蹋了。而今她的手光滑细嫩,再也不需要那些东西,可她却分外失落。
这辈子或许都不能再握剑了吧?
薄湛看她神游天外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又想起了往事,于是故意岔开了话题:“还有两个时辰的路要走,你昨晚没睡好,眯一会儿吧。”
两个时辰?
卫茉掀开帘子,发现走的竟是出城的路,顿时回过头诧异地问:“不是去卫府?”
“那种地方不回也罢。”薄湛嗤之以鼻,随后又问了一句,“我带你去见个前辈,你不介意吧?”
卫茉本就不想去卫府,见他面容严肃而深沉,猜想那位前辈对他一定很重要,便慨然应允了,出于好意她问道:“不带见面礼?”
“不用,人去了就好。”薄湛浅笑着把她按进了怀里,眼底悲凉一纵而逝,无人察觉。
卫茉不习惯如此亲密,规矩地坐到了一旁,在马车的摇晃下昏昏欲睡,薄湛见状又把她抱回了腿上,她眼皮子发沉,无力抵抗,很快就歪在他肩头睡着了。
下车的时候精神抖擞,只是万丈苍茫入眼,教她分不清身处何方。薄湛牵着她穿过琼林小径,拨开不起眼的枝桠,眼前豁然开朗,一栋宅院矗立在巍峨的山壁之下,覆雪凌霜,孤寒僻静,似乎已久无人烟。
雪下得很大,他们的脚印很快被淹没,聂峥进了门就停住了,尽职地守护着宅子的安全,薄湛则拉着卫茉继续往前走,卫茉一路观察,发现四周虽然整齐干净,但盆栽已枯萎,井中多浮萍,显然乏人打理,那薄湛口中的前辈……
她满腹疑窦,偏过头欲询问,瞧见薄湛肃穆而冷寂的侧脸,只得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走进屋内,似乎比外面还要阴冷,陈设也很简陋,一张方桌两把藤椅,蛛网密布,尘飞如絮,薄湛笔直走到尽头,双手贴在墙壁上摸索着,按出两个凹槽,随后地面一阵晃动,裂出一米见方的密道。
薄湛率先走下了楼梯,然后向卫茉伸出手,见卫茉迟迟不肯动,他低声哄道:“别怕,这只是为了避人耳目。”
卫茉端视良久,终是把手交给了他。
走过漆黑而漫长的阶梯,尽头的房间十分整洁,还闪着幽光,细看之下竟是数十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散发而出,其围绕的中心摆着一张八仙香案,插着满满一丛白菊,上置四个牌位,如山丘起伏,只是被白纱盖得严严实实,不知供奉的是何人。
原来薄湛说的前辈已经过世,他只是带她来拜祭。
“茉茉,过来跪下。”
薄湛拈了一支香,跪在荼白色的蒲团上郑重叩首,卫茉虽然不知内里,怀着对逝者的敬意也磕了个头,转头便收到薄湛欣慰的目光。
“这里葬着我的义父义母,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公开祭拜,如今我已成家立室,理应带妻子过来见一见他们,茉茉,你与我一起再给他们磕三个响头吧。”
卫茉颔首,又是三声闷响。
随后薄湛揽着她起身把香插好,烟雾飘渺中听见他对着灵位说到:“爹,娘,我既有了妻子,一定好好待她,不会再像从前那般醉生梦死,你们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了,以后若有时间,我会多带她来看你们。”
卫茉在边上听得眼皮子直跳,醉生梦死?薄湛还有这一面?
没工夫细想,薄湛已拉着她往外走了。
回到车上,沿着山道返回天都城,马儿颠颠地跑了一路,卫茉晃得难受,心里愈发憋不住话,正欲问个明白,薄湛却忽然一言不发地抱住了她,手臂紧了又紧,似乎这样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卫茉虽然冷眉冷眼,心却极为柔软,以为他仍在为逝者心伤,不忍推开他,只好默默地由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