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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春日刚过,还未进入盛夏,京城就已热将起来,暑气蒸腾而上,炙烤的人心都是烦躁的。京郊御苑却异常凉爽,地处在山阴处,苑中又多参天古木,花木扶疏,引了山间泉水而成偌大一片湖面,是历来皇上避暑的所在,尤其初云殿,临着湖水,水内植了葱郁青荇菱角,荡舟其间,阵阵湖风吹来,入骨的清凉舒爽。
岸边绿柳成行,摇荡的柳枝垂下丝绦,遮蔽了头上的日头,落下一大片斑驳树荫,树荫下,宛若半靠在软椅上,手里握着钓竿,钓竿伸到水里,一动不动,旁边有个小木桶,里面装了半桶清水,却没有半条鱼的影子。
钓鱼的人看似悠闲,显然心不在焉,身后不远处有二十几个宫女太监,候着,却不近前,只在那边规矩的立着。
宛若略抬头,远处青山如黛,迤逦多姿,近出波光粼粼风景如画,侧耳聆听,可闻那边山林中啾啾鸟鸣,淡淡夏风拂过,带来阵阵酴醾香,这里安静美丽与世隔绝,听不到外面的喧闹,仿佛世外桃源,和乐而平静,可惜却是粉饰的太平。
即便在这里,宛若也大约能猜到外面肯定已乱成了一锅粥,事实上,从初春,南北开战开始,就没有一块真正的和乐之地了,宛若心惊的发现,赵晞真是疯子,为了留下她,宁可用他的江山去赌,而且这个赌,恐怕他自己都知道必输无疑。
他输了没关系,却带累的宛若成了罪人,这事儿最后如何收场,才是大问题,难不成真要等承安兵临城下,赵晞才放她回去……
一只蜻蜓飞过来,落在湖边的青荇上,不一刻便振翅飞走了,留下一圈一圈的波纹涟漪扩散开去,宛若略低头,清澈的湖水里映出她的脸,应该算很平常吧!至少跟赵晞那些嫔妃比起来,显得过于平常,这样的姿色怎会有倾城的资格……
身后轻巧的脚步声传来,宛若并未回头,依旧盯着湖面,很快清澈的湖水中映出了一张熟悉的俊脸……
85终于重逢
赵晞手里提着一个笼子,笼子里装了一只小松鼠,大约不习惯笼子,有些慌乱的上窜下跳,吱吱的叫着,看上去甚有几分可怜。
“宛若,你瞧瞧这个好不好?刚才我来的路上,这小东西从树上掉下来,正巧被我捉到,搁在初云殿里养着,你平日若烦了,逗弄逗弄它解解闷如何?”
宛若在如意的搀扶下,有些费力的站起来,虽是近八个月的身孕,她的肚子看起来也相当大,尤其她跟其他孕妇不同,除了肚子,四肢都跟过去一样纤细,愈发显得肚子大的离谱,不过双生子,肚子大些也算正常。
宛若是在六个月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肚子里有两个孩子,想来若承安知道,还不定怎样欢喜,只可惜如今两人相隔千里,不能见面,亦不能互通讯息罢了。
有了前番的事儿,宛若审时度势,从未在赵晞面前再提回南夏的事,由着他把自己送到这郊外的御苑行宫来,她相信赵晞不会伤害她,但她的孩子,却不一定了。
尤其此时两国正在打仗,说白了,自己肚子里怀着的正是敌国皇嗣,便是赵晞不会如此卑鄙,以此为要挟,可当有一天,承安兵临城下的时候,他会不会改变主意,宛若着实拿不准。
算上今天,赵晞已足足半月不来御苑,今儿突然出现,倒令宛若颇有些讶异,赵晞目光略过她的肚子,落在她脸上笑的很是灿烂,就像过去他们小时一样,手里的笼子提到宛若眼前,让她瞧。
宛若伸手接过,把笼子放在一旁高一些的大石头上,伸手把笼子门打开,小松鼠异常机灵的钻出来,嗖一下就跑了个没影儿,宛若道:“在笼子里呆着有什么趣,那及得在山林子里自在。”
赵晞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一双潋滟的眸子定定望着她:“宛若,你这是在埋怨我吗?”宛若端详他半响忽而笑了:“你并未关着我,我埋怨你作甚?何必如此多心,倒没意思起来。”
赵晞放开她:“宛若,我立你为后如何?”宛若唬了一跳,震惊的望着他……很快,宛若就知道,赵晞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真想这么干。
柳彦玲闯进初云殿的时候,宛若正在临湖的水榭里喂鱼,如意捧着鱼饵,她捏起一些洒在水里,那湖里养着的锦鲤,便团团簇簇凑过来你争我抢,红红白白映着岸边的青荇草,很是漂亮,柳彦玲闯进来以后,倒是怔住了,为了宛若的肚子,正月十四见的时候,柳彦玲并不知道宛若有了身孕,赵晞把消息封的严严实实,宫里宫外,凡是知道点底细的,皆闭口不言,免得招来杀身之祸,不知道的,也就更不会胡乱扫听。
因此,突然见宛若如此大的肚子,柳彦玲不禁呆立在哪里,好半响才回过神来,不禁凄凉的笑了笑:“即便你有了别人的孩子,他依然要立你为后,却叫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做个在你之下的天子妾,宛若,你说他是不是疯魔了?他怎能如此对我?怎能如此不顾惜北辰的江山?宛若,你就是个祸水,乱天下而至生灵涂炭的祸水……”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您快回去吧!皇上可下过旨意的,这初云殿,不许后宫娘娘们涉足一步,您这样闯进来,奴才们的脑袋可不牢靠了……”
宛若摆摆手:“你们下去吧,若皇上问罪,便说是我请贵妃娘娘进来说话的,与你们不相干。”那嬷嬷诺诺的应了声,退到一边。
柳彦玲忽而笑道:“你倒不怕他,也是,从小时起,你什么时候怕过谁来着,就是我哥哥,便是没有退亲的事,你也是瞧不上的吧!宛若你好厉害,就凭你这样平常的姿色,这样的家世,却能令两个皇上都为你神魂颠倒,实在令佩服的五体投体,我认输了,我斗不过你,可宛若,你自己就不想想,即便赵晞是真心立你为后,可你肚子里的孩子呢?现如今他在你肚子里自然是安生的,等你生下来,你觉得,以赵晞的性情会容得下这孩子吗?漫说你的孩子,就是他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何尝有过半点怜惜……”
宛若目光闪了闪,挥挥手,斌退两边的宫人:“彦玲你到这里来,想来不是就为了告知我。赵晞要立我为后,凭着你我一起长大的交情,也没必要迂回,直接说你的目的吧!”
柳彦玲颇有几分复杂的望着她,好半响才低低道:“宛若你实在聪明,我是来放你走的,并不是为了争风吃醋,而是为了我北辰的江山,赵晞便不顾惜,我却不能不为我儿子打算,南夏的皇上说了,只要放你安然回返,就会考虑停战和谈……”
宛若不动声色的盯着她,柳彦玲早已不是当初的纯真少女,如今她心里那点儿善意,估摸早就被这些年的不如意磨折的一丝不剩了,尤其对她。
宛若能清晰感觉到,柳彦玲心里那种遮掩不住的嫉妒跟恨意,因此,即便她这个提议相当令宛若动心,也绝不敢信她。
柳彦玲却是有备而来,仿佛知道她的想法一样,拿出一封书信递过来:“我知你不信我,这是睿亲王的亲笔手书……”
柳彦玲擅闯初云殿,被赵晞勒令在后宫闭门思过,而宛若身边的宫人,也重新换过了一拨来,宛若基本已经放弃跟赵晞讲道理,赵晞执拗的程度,超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宛若时常想,大约是小时在山林的那场生死与共,令他跟她结下这场孽缘,他一厢情愿的要立她为后,宛若就不得不想逃跑的招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