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叡当即改变行程,直接出宫。
反正今日没有早朝,北狄的公主刚到京城,想必水土不服,让她多休息一下更好。萧叡如是虚伪自欺地安慰。
秦月正在吃早膳,用一碗鱼片粥,她在海上生活时日日吃鱼吃到腻烦,而今许久没吃,又开始想念,见他来了,也不起身,问他:“要用一碗吗?”
萧叡已经在宫里吃了早点垫过肚子,但还是眼都不眨地答:“好。”
两人相对坐着用餐,气氛冷淡。
秦月一言不发,她的用餐礼仪仍是在宫中时的习惯,这么多年早就改不了了,用筷用勺都不会发出一丝声响,食用时也不会砸吧嘴,吞咽拒绝很是安静。萧叡亦是如此。秦月这些年混在江湖,江湖人哪来这么多讲究,吃起饭来丁零当啷,她不会加以指责,可总有些不舒服。
食不言。两人静悄悄吃完一顿饭。
秦月问:“你要净口的香汤吗?”
皇帝是需要的,萧叡连忙道:“不必,不必,一切从简就是。没那么讲究。”
秦月“哦”了一声,侍女端上香汤,她当着萧叡的面净口揩嘴洗手,真就晾着萧叡不管了。萧叡心想,她这日子倒过得滋润,难怪这些年过去还这样美。
秦月抬头就见萧叡在隐忍等待的神情,仍然没提信件的事,却问:“皇陵那事是怎么回事?外面都传开了。你治下如此宽松了?”
被雷劈其实不是大事,她不至于大惊小怪,以往她还做尚宫时,皇宫的宫殿、石柱甚至宫人偶尔在雷雨季节也会被雷劈中,每年都要花一笔修缮费用,连正殿都被劈过,据皇宫掌故帐子记载,历朝历代都不是稀罕事,假如这就算是皇帝不贤的昭示,那每个皇帝都该退位了。
萧叡道:“有心之人在外故意散播,我正在查。”
朝廷和江湖就是反义词,秦月倒是想到他们商行曾有些见闻,看他沉稳的样子,只语带讥讽道:“你自个儿心中有数就好。远些的地方缘因天高皇帝远,你控制不住也就罢了,皇宫是你的地界也如此‘固若金汤’,你这皇位坐得很稳啊。”
萧叡脸皮厚得很,不疼不痒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再如何也不能让每颗人心都向着我,你不都是一例?总会有些不死心的觊觎,等他冒头了,我再打下去。”
秦月冷哼一声,萧叡倒是很有长进,这皇帝当得油了许多,不如年轻时那么战战兢兢、一本正经。
萧叡见她一直不提,要不是信就在他的袖子里,他都要以为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他坐正,稍微侧身,面朝着秦月,主动问:“你说让复哥儿住进宫去是什么意思?”
秦月说:“字面意思。”
这个决定着实让她不快,她几乎是以闭着眼睛捏着鼻子的态度在说:“他的病要是治不好,那就只剩下几个月的命。他自己没说,可你那日见了他以后,他心情很好,大夫说有益于他的病情。我再自私也不好在这上面自私。你是他爹,你本来也该照顾他。”
萧叡回过神,忙不迭道:“是,是,我是要照顾他。”
下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像是粗糙砂砾,他艰涩地问:“那你呢?复哥儿进了宫……”
秦月垂着眼睫,每一丝影子都像在说她不情愿:“妙清在宫中名录上还没记过世吧?每日赶来赶去太麻烦。”她戒备萧叡,觉得自己的行为好生愚蠢,萧叡随时都会反悔。
萧叡替她问出这个问题,他知道袖袖不是为着他回皇宫,从侧面来看,不过是因为她心软才被孩子挟持。而孩子是谁造的孽?是他。所以纠起源头,他还是那个罪魁祸首。
可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还是不争气地跳动起来,为着即将到来的朝夕相处而心生愉快,亦想让她不要那么惊惶害怕,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你要是怕的话,可以把你的人手带到宫里去……”
话没说话,秦月恼怒地瞪他:“你在嘲讽我吗?”
“不是,不是。”萧叡心底懊悔地“唉哟”一声,更加低声下气,“我就是……就是真想做个好人……不想吓着你。”
秦月更恼火:“你真不用装模作样,萧叡,我不会被你吓着的,说的好像我很怕你似的。我管你做不做好人。”
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袖袖还是跟个炸药桶一样,一点就炸。
不敢惹,真不敢惹。萧叡畏葸地想,可能听她这样中气十足地吵架、骂人,他也快活的。
萧叡又想了想,说:“你到了宫里,也好跟宁宁相处,相处久了,她就知道你的好了。”
秦月不置可否,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烦躁,若是雪翡、米哥儿在此,必定会很吃惊,姑姑居然会这样任性、坏脾气。
萧叡其实不介意继续待下去,他是不怕被骂,可是女人总是发脾气对身体不好,只得问:“你打算哪日搬过去?我找人接你。”
秦月说:“就今日吧。也没甚好拖的。”
萧叡一口答应,说到做到,偷偷摸摸把秦月和复哥儿藏在龙辇里带回宫,下马车换轿子的时候,还亲自抱着复哥儿,把孩子藏在他的斗篷里。
复哥儿那么小小的一只,都没宫里的大橘猫肥硕。
这个时辰点,宁宁不在蘅芜殿,正在御书房那边上早课,萧叡着人收拾了间屋子出来,原本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就是全宫上下嘴巴最严实的,众人见皇上冷不丁带回来一个小男孩,没人问话,只麻利地收拾。
还有那个特别讨小公主喜欢的女人也回来了,先前她们一道不见,皇上让大家照常,装作还在伺候公主,大家心里都没底,生怕哪日就被赐死了,好不容易小公主回来,日子安稳了。没想到这个神秘的女人也跟着回来了。
她到底是谁?
若说是被皇上宠爱,可也没见皇上临幸她。若说不是,皇上待她明显跟待别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