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地按了按沐宴辰的肩膀,在他惊愕的眸光中转过了身去,离开了他一米之遥,挡在他的前面,直面厉成一,她的手中已然捏着一根粗长的银针正直直地戳着自己的死穴。
她的身量比起当时要高了一些,站在沐宴辰的前面,一如当年那般伟岸,让他不知不觉间便热泪盈眶,就算她失去了有关他的所有记忆,可就在这危急的时刻,她依然会挺身去保护他,如今甚至不惜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厉成一,”沈昭冷淡地叫着他的名字,之前她都是礼貌地叫他一声“先生”,可现在是一点恭敬都没留下,“放了沐先生,不然我就死在这里,你的伤便等着继续腐化,而你的妹妹估计也活不长了。”
厉成一目眦欲裂,因为生气,头上的青筋显露出来,蜿蜒在额边,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敢!你的方子已经交给了梅白,相信她不会让我失望,而我妹妹,”顿了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能忍受的,“她很坚强,相信她会理解哥哥的决定。”
作为他的妹妹,定不会让他哥哥陷入这种被人威胁的境地。
沈昭倒没反驳他,留意着梅白和菊红的动向,只要她们一有异动,她便自裁!
她兀自说道:“我给梅白的方子确实是有效的,但这仅限于头三天,过了三天后便要改另一副药,若不按我的方子进行,那么接下来的时日,你的伤口会比之前腐烂得更快,我倒没什么,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而已,只是您,我瞧着必定产业不少,地位不低,被我这么个高中生拉着去死倒是可惜了,”她望向梅白继续道,“梅白的能力是有的,不过据我所知,比华诞针派的人要差了一些,既然华诞针派的人救不了你,那么你又何必拿梅白出来说事?想必她连这个疗程都未必看得懂。”
她的眼睛黝黑,里面像一滩化不开的墨,盯着梅白不放,“你说是吧?”
如果沈昭说的不如实情,那么梅白肯定有诸多理由去反驳,可事实正是如此,她比不过赵顷,更何论眼前这位!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默默地低下了头去。
“你如何知晓华诞针派的?”厉成一才刚问出口,就想到了之前沈昭所说的,“难道你连那针法都知道?”
沈昭抬了抬眼皮,那表情不言而喻。
可怕,太可怕了……厉成一只知沐宴辰是个遥不可及的存在,所以从前就算妹妹在他那儿栽了跟头,他都极力忍着,没有与他再起过正面冲突,就算是此时的沐宴辰,他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击杀他,可这个女人,她看似弱小无助,可她在只言片语间便知晓了他与沐宴辰的关系,而且就因一个伤口便知晓赵顷的存在,并且在药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了一手,若这女人不是彻底忠臣的话,一边仰赖于她的医术,一边每时每刻都担惊受怕,这如何能受得了?
怒气似乎在想通了的那一刻便散了,厉成一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摆了摆手,那些把沈昭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就此散了去,整齐地站到了厉成一的后方。
厉成一举起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沈小姐不必这样,我们还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这命不命的之后再谈,而且既然沈小姐说到了这份上,不如您和我做个交易如何?”
沈昭见他不像作假,才松开了捏着银针的手,银针顺着袖管消失得无影无踪,脖颈上却留下了像痣一般大小的红点,往外渗着血,手腕一紧,一个后拉,她的一个重心不稳向后倒去,直直倒在沐宴辰的怀里。
“别动!”他附耳恨声道,指腹攀上她光滑白腻的脖颈,摩挲着那一点的伤痕,“疼吗?”
沈昭睁着茫然的眼摇了摇头,不疼的,比起针法练就的过程,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只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她。
“以后别这样做了,凡事都有我呢,知道吗?”他偏过头低低地说道,避开了沈昭的视线。
沈昭是懵懂的,还没来得及反应便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忽然她便从保护者的角色变成了被保护者,可这样的感觉却倍感温暖,她不再是孤军奋战的人,她的前面还有他。
沐宴辰很满意沈昭的反应,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很淡,却是真心实意的。
沈昭被他的笑容晃了眼,好不容易移开了视线定在厉成一的身上,“你说。”
厉成一早就看沐宴辰不耐烦了,但又怕打扰到沈昭,遂之前一直没说话,此时便继续道:“我看沐先生也是重病在身,免不了缺些药材,这样,我可以提供我所拥有的药材,但条件是,沈小姐必须为我医治且帮我看看我的妹妹。”
他看出沈昭对沐宴辰的看重,所以才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然就医治他本人,沈昭便能开出天价。
沈昭并非无心之人,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若不是之前厉成一对沐宴辰粗暴在先,她也必定会履行承诺为他医治,如今能让他们全须全尾回去,再提供药材,那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沐宴辰似乎知道她的心中所想,在她没答应的时候便拉住了她,沈昭疑惑,“怎么了?”
“你无需做出这样的选择,你得学会相信我,我能来,自然能走的。”
厉成一听了眼皮跳了跳,他真的看不惯沐宴辰那般作态,他都已经放低身段坐下来商谈了,他还不给脸!
沈昭拍了拍他像枯叶一般的手背,安抚着他,“我不是不信你,而是,如果能有不伤亡的可能,那么我便应该选这个才对,这才是最优解不是吗?”
沐宴辰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孩,默了一会儿才答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