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让动了一下,半晌,慢慢握住了他的手。
他努力地睁开眼,想看清少年现在的模样,可他看不清了,眼前只有模模糊糊的光,那个少年在光中渐行渐远,已经走了很多年。
少年掌心的温度通过他枯瘦的手指传到他心里。
还好,少年的手还是这么暖。
他张了张嘴,沙哑又微弱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阿让……”光影开始在眼前涣散,老人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可他还是固执地看着光影中那个模糊的身影,想要最后一次看清。
脑子里走马观花,是他这一生。
极尽荣誉的一生,又悔恨郁郁的一生。
他嘴角溢出苦笑,人之将死,才幡然醒悟曾经种种,可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
那个少年,早已走远。
老人缓缓闭上了眼:“阿让……是爷爷错了……”一滴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季让握在掌心的那双手,无力垂下。
心跳监护仪发出尖锐的哔声,门外的人都冲了进来。
季让就那么直直站在原地,看着床上的老人断了最后一口气。
凌晨的医院又开始忙碌起来。
季让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也听不见任何人说话。
他独自走出病房,沿着走廊走了好久,走出医院大楼,在楼下的花坛边上坐下来。
天还没亮,清晨的寒风很冷。
他手肘撑着膝盖,双手缓缓捂住脸。
没有哭,只是有些难受。
——季家的家训是什么?背出来,爷爷给你买枪。
——忠诚勇敢!崇德向善!我以我身奉祖国,我以我血荐轩辕!
——阿让真聪明,走,爷爷给你买枪去。有枪在手,你就是一个小军人,要保护好你的国家和家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爷爷我想要最威风的那把枪。
——哈哈哈好,阿让要什么爷爷买什么!
那把威风的玩具枪陪了他很多年,后来被他踩碎了。
手机震起来。
是戚映打来的。
季让收回思绪,干咳了两声,让自己嗓子听上去没那么哑:“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小姑娘声音朦胧,又轻又软:“我做噩梦了,有一点怕。”
他低声笑:“不怕,我陪着你,再睡一会儿吧,不挂电话。”
她乖乖嗯了一声,像是换了个姿势,传来窸窸窣窣的小声。
她说:“那我睡了哦。”
“嗯,睡吧。”
听筒里渐渐传出浅浅的呼吸,一下一下,透过电话,拂过他心尖。
好像没那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