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归气,跟你回去是另一桩事。我不想让母亲担心。”江呈佳绕过他的话头,并不打算就此轻易放过他。她推开他,缓缓朝马儿走去,牵着马慢慢往回走。疾风跟着主人的脚步朝他们奔来。宁南忧嘘一声,令它止住蹄步,随即牵过疾风的缰绳同江呈佳肩并肩漫步于山林间。
他回味着江呈佳方才说的话,心下愈发不是滋味,犹觉得可笑。
宁南忧从不知她对自己有着那样的想法。江呈佳那句改变令他心中发涩,活在淮王府的这些年,他手上沾染的鲜血早已令他污浊不堪,便是连先生都不愿继续留在他的身边,认为他无药可救,江呈佳又有什么自信认为他会因她而改变?
他垂着眸,思绪繁杂,叹了口气忽而开口道,“阿萝明日。。。随我去见一眼施安将军如何?”
江呈佳双肩轻轻一颤,默不作声地蹙起了双眉,冷声道,“君侯为何想让我去见施安?”
“那施安既然指名想要见你,我也想知道他还要耍什么花招。阿萝且放心,我会陪着你一同前往。”宁南忧对江呈佳的疑心经过此番这么一闹仿若渐渐平息了下去。
江呈佳谨慎小心地听着他的话茬,确认他不再疑她,才暗暗放下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既然是他亲邀自己去见施安,那么她若再继续推脱反倒觉得可疑。
她转了转双眸,思量再三道,“君侯说好的同我一起去,莫要中途退出去。我不喜那施安,也不想同他单独见面。”
宁南忧扬起眉梢,低低应了一声“嗯”,悄悄绕至江呈佳身边,顺其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似有意讨好。
江呈佳虽没有反抗,却也不乐意理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片暮沉沉的光从林叶缝隙间笼罩下来。山腰树林间逐渐有窸窸窣窣地声响传来。
宁南忧的神情逐渐警惕起来,不断用余光扫视周围的动静,似乎在害怕着什么。江呈佳原本出神想着别的事情,突然察觉手上传来隐隐的压制与疼意,便不禁皱了眉头,抬眼两人紧握的双手看去。只见他的手背暴起青筋,修长的手指泛起青白,不知因何紧张起来。
江呈佳试图抽了抽手,他却握得十分紧,不给她一丝一毫的缝隙。她忍不住疑道,“君侯作甚将手握得这样紧,难道还怕我突然逃跑吗?”
宁南忧不说话,一直紧绷着神色地瞪着这四周树林,面色铁青。她仰面望他,只觉他浑身上下都有些不对劲,于是又问,“二郎这是怎么了?”
此刻,茂盛的树林中再次传来异动,宁南忧下意识地扭过头查看,面色更加难看起来。江呈佳发觉了他的古怪,以为他察觉到这山岭周围有什么,便立即放平心思,用心以耳去听周围的动静。但片刻过去,她并没有听见丝毫躁动,林中偶尔传来的声响不过是这片山岭间的小动物夜间出来寻食不小心弄出的动静。
正当她想着宁南忧究竟为何突然变得这般紧张,林子中忽然窜出了一只雪白的毛茸茸的小兔,朝他们狂奔而来。江呈佳瞧着那小小的一团,心下柔软一片,即刻想要上前抓住。宁南忧却在此时忽然甩开了她的手。她一愣,转过头去看他,身旁却已空无一人。
江呈佳一脸惊奇疑惑,探头四处寻找皆不见其踪影,于是轻轻唤了一句,“二郎?”
此时此刻,那突然消失不见的人,缓缓从马儿疾风的背后露出了个发冠,再渐渐露出一双眼,满脸铁青地盯着离他们不远的那只小白兔,双拳紧紧握起,很是紧张恐惧,但还是大着胆子应了江呈佳一句,“阿萝,我在这里。”
江呈佳循声望去,只见他七尺高的个子,弯腰躲在疾风的身侧,一双手扒拉着坐骑马垫,正惊慌失措地盯着她看。江呈佳甚少瞧见他这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道,“你这是做甚?为何躲在马后面?”
宁南忧那张英武不凡,俊朗倾城的脸此时却被硬生生吓得失了血色,一改往日的阴沉冷然,显得有些可爱。
他不答她的话,冒出来的一双眼死死瞪着地上那只小白兔,半步不肯挪动。江呈佳扭头看看他,又扭头盯着地上蹲着的那只白兔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喊道,“君侯莫不是怕这只小兔?”
宁南忧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呈佳在他面前笑得涨红了脸,分毫不敢上前。
“君侯。。。”江呈佳露出狡黠的目光,伸手将那缩成小小一团的白兔抱在了怀中,冲着宁南忧笑嘻嘻道,“君侯看。。。这小兔多可爱?”她故意将小兔抱到他的面前,咧开嘴笑道,“君侯也来抱一抱?”
宁南忧对上那兔子红彤彤的眼睛,大惊失色地朝后退了几步,沙哑着声音冲着江呈佳颤抖着说道,“你。。。你将它拿远些,莫要靠近我!!”
见他慌里慌张地逃开,江呈佳更觉得有趣,于是抱着那只小兔,继续朝他靠了过去,不怀好意地笑道,“君侯。。。兔兔那么可爱。。。你抱一抱嘛。”
宁南忧瞪着她怀中的兔子,只觉呼吸渐渐困难起来,紧接着浑身发起颤,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他连连朝后退去,惧怕到忘了言语。江呈佳笑起来,一双眸弯成了月牙,见他吓得花容失色,只觉扬眉吐气,心中委屈恼怒一扫而净。宁南忧对上她那双满是星光的眼,有一瞬时的失神,心下也畅快了不少。但见她抱着那只可怕的兔子依然在不断地靠近,他便一下子拉回了理智,不断地压制着心底的恐惧冲着江呈佳道,“它一点也不可爱,莫要靠近我!阿萝,听话,把它放了。。。或者杀了,总之不要让它出现在我面前!”
江呈佳有些吃惊,并没料到宁南忧如此害怕,总以为他是在逗她开心,于是装作一脸不可置信地嘟囔道,“君侯怎能这样说?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杀掉?”话音落罢,她又故意向他靠了几步过去。
宁南忧面沉如水,全身上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打起颤,他死死咬住发白干裂的唇,装似哭诉,双手紧紧握住腰际间的剑柄,作势拔出,最后忍耐下来,有气无力道,“阿萝。。。我并未同你开玩笑。放下它,莫要让它靠近我。”
她隐隐察觉了不对,终于止住了脚步,见他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也收起了笑容。江呈佳看了看抱在怀中的小兔,转了转眸,最终蹲下身,将它轻轻放入草丛中,并驱袖将它赶走。
宁南忧见此情景,心中吊着的一口气猛地放下,双腿就像是被顷刻间抽去了所有力气一般,跌倒在地上。
江呈佳回过头,瞧见这一幕,心脏立即悬停,惊叫一声,“二郎!”
这下轮到她自己惊慌失措起来,江呈佳迅速奔至他的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叹道,“这是怎么了?”
宁南忧努力呼吸着,只觉喉腔剧烈的疼痛着,鼻翼间能够喘息的空隙愈发狭隘,他瘫软的坐在地上,虚弱苍白地靠在她的怀中,昏昏沉沉道,“日后。。。莫要再这般。。。”
“二郎为何这么怕。。。?”江呈佳还没问完,宁南忧便昏厥了过去,倒在她怀中一睡不醒。
江呈佳将一颗心脏提至了嗓子眼,慌乱地唤道,“二郎!二郎!君侯?君侯,醒醒!快醒醒!莫要吓我!?”
她满脸惊慌,颤抖着去解他的腰带,一只手伸进他的里衣,轻轻一抹,便觉察到一团湿气与血腥扑来。她伸出手,只见一片刺眼的猩红落在她的指尖,顺势流入掌心,狰狞可怕。
宁南忧身上的伤口因急速驾马前来寻她,彻底崩开,已然血流不止。可她却没发现他的丝毫不对,只因他身着玄衣,血色融入一片黑色之中,令她看不出半点不妥。江呈佳鼻酸起来,此时此刻无比后悔,懊恼自己方才为何要如此任性,没有顾及到他的伤势,只顾着自己出气。
江呈佳握住他有些发凉的双手,坐在地上孤立无援。她心间慌乱不已,根本无法冷静思考,一手压着他胸口裂开的伤口,一边想着如何将他带离此地。
她努力呼了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尔后轻轻将宁南忧扶起扛在肩上,一步一晃地朝前走去。现下这种情况,她定然不能带着他在骑马,只能慢慢往回走,好在他们跑得并不是很远,方才也已走了一段路,应该很快便能寻到车队。
宁南忧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令她寸步难行,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移,没走几步,她便听见山前有马蹄声传来,紧接着便有隐隐火光传来。江呈佳心中一喜,本以为是季先之带着人马来寻,正准备上前高喊一声,让来人注意到他们。谁知,她还没喊出声,便被一只手死死捂住了唇,转眼间便被拉入树林间,躲到了高昂茂密的草丛里。江呈佳反应过来,欣喜若狂地朝身边的人看去,便见宁南忧强撑着睁开了双眼,一只手紧紧抱着她,另一只手费劲地捂着胸口的伤处,额上出了细细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