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眼一看,我竟是多余的!凤天翼暗自好笑,心知父皇虽诏他入宫,但从未要他奉汤侍药,甚至不曾令他近身,反而特命皇后及靖王近前侍候,用意何其太显?
殿外跪守着后宫众妃,隔间静守着朝中要臣,殿内演的是皇家亲情,却亲疏有别,无论演者观者都深受教益,要点只有一个,榻边的虽是太子,但皇上喜爱的另有其人,妃嫔如何领悟不重要,隔间朝臣则须明白,他日榻边人若有错漏,今日在场的皆是纠察者,不然,愧对皇恩,万死难弥!
父皇,是这样么?凤天翼心内嗤笑,面上越发恭穆,父皇的随身太监王公公过来了,躬身悄语,“皇上召太子近前。”语毕,扶起太子,挑开珠帘以目示意。
凤天翼点头以谢,小心上前跪礼,一旁的靖王忙退避开,随即连皇后也被斥退开,而后,王公公带了曹丞相进来,随侍的太医却退了出去,凤天翼暗里抽气,小心打量父皇面色,顿时心堕沉冰,父皇果真不行了啊……
“翼儿。”
如此一声,催湿了凤天翼的眼角,跪行上前,“儿臣在。”
“翼儿。”皇上轻抬一手,终半空撤回,转眸看了曹丞相一眼。
“是,皇上。”曹丞相跪首,随即起身,走到太子身边,代言皇上之前所谕。
“太子可知,皇上为何要太子出宫别居?”
“儿臣不孝,未能尽欢母后,出宫别居,少生嫌隙。”
曹丞相淡露微笑,继续代问,“太子月前思过,可知过失所在?”
“儿臣不悌,未能和睦兄长,却能融洽府内,亲疏失当。”
曹丞相微皱眉,看了皇上一眼,继续问道:“太子可愿让位靖王?”
“但凭父皇圣谕,此事不由儿臣意愿,皇命唯遵。”
曹丞相再次看向龙床,凤天翼依旧垂眸肃穆,许久才听龙床上一声低叹,“起来吧,坐过来点。”
凤天翼上前跪坐,见父皇已呈去势,不由抬袖抹了一下眼角,继而恭顺听训。
“朕本决意走之前废了你,可惜你先前答得太好,竟敢直言皇后不喜你,直言你不喜靖王,甚至巧言你不愿让位,朕心不悦,却也不愿负你多年隐忍,朕之后,你封魏氏佳敏为后,拟并肩王恩宠于靖王,终生孝善皇后,朕便撤去前言,许你大凤江山。”
皇上气息虽弱,目光却雄,凤天翼含泪摇头,“儿臣并非一心尊位,只想问父皇,当年立儿臣为储,可有真心喜爱之意?”
“你……”皇上大咳急喘,王公公疾呼太医,皇上摆手止住,顺势揪了凤天翼的领口,狠声喘息,道:“你竟敢问朕的真心?沈氏文玉良相之才,秘门苦训的十三暗影,文武兼备的柳氏一族,诸如此类,无一不在你门下,你竟敢问朕的真心?”
“父皇请息怒,儿臣问的是父皇对儿臣一人的喜爱之心,父皇说的却是对大凤子民的眷顾之情,有诸多能人异士益助江山,儿臣固愿大凤永兴长盛,但儿臣也是血肉之躯,希求父慈子孝也是人之常情,父皇卧病以来,儿臣却不得亲侍一旁,故而疑惑父皇不喜儿臣,是与不是,但求父皇垂怜告知?”
凤天翼泪眼凄迷,皇上怒目半晌方重重摔回枕上,闭目沉叹,“朕有七个皇子,却只有一个堪当大业,喜爱与否,并不重要。”
果然如此!凤天翼狠掐掌心,万千悲愤化作喉头哽咽,泪凝眼眶,唇边是悄然冷笑,以头叩地,“儿臣明白了,多谢父皇教诲,父皇先前所命之事,待父皇百年之后,儿臣自当谨遵恪守。”
皇上许久不语,凤天翼叩首默然,王公公得了暗示将太子扶出殿外,独留曹丞相聆听圣谕,不多时,殿内传来曹丞相一声痛呼,所有人即刻明白,皇上驾崩了,在立秋这一天。
宫里是怎样的情景,宝儿自然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太子要当皇上了,这应该是好事,可是府里有点人心涣散的感觉,其实是越来越冷清的缘故,不过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太子又没有小孩,不然倒是可以封一个新太子住进来,这样就不用遣散府里的人了。
“宝侍读快别乱说,不是遣散,只是重新安置!”小翠把剔好的蟹肉递上去,把宝儿手上的蟹壳拿下来,再让他啃下去,磕着牙可怎么好?
宝儿推开蟹肉,“翠姐姐吃吧,我要去沈哥哥那儿玩!”
小翠一把拉住,“沈先生早就进宫了,如今府里除外院留了必备人手,只剩咱们这一屋和西院了!”
宝儿愣睁,“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又不是太子妃,这些事还用跟你回禀吗?”小翠嗤笑。
宝儿无端红了脸,坐回椅上嘟咙,“我无德无能,别说太子妃,就是侍读都徒有虚名,何况太子已经做皇帝了,就算有太子妃也变成皇后了吧?”
“没有太子妃也有皇后的,听说是先皇替皇上选定的呢,是太后的侄女,闺名魏佳敏,不过这是咱们私下知会,你在外头可不能直呼皇后的名字,这是不敬之罪,会杀头的!”
小翠说着,见宝儿呆呆的,顿时后悔告诉他这个,又觉得早些让他知道了也好,省得他还对太子,哦不,对皇上存着那样的心思,只怕到头来伤心不算,还会惹来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