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瑾真的很想拒绝。
然而,连“温书时顺便给没读过书的世子启蒙”这么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小事他都不愿做,只会让人以为世子在努力同他打好关系而他却爱搭不理。国公府上下该怎么看他?他还能继续留在国公府吗?
——难道这其实是对方故意赶走他的阴谋?才被认回来就要赶他走,未免显得心胸狭隘,所以故意让人以为他不识抬举?
已经把苏赢脑补成心机深沉妖魔鬼怪的徐明瑾立刻打起了鸡血,心中燃烧起熊熊的斗志——他才不会败给一个乡下泥腿子!
之前是他轻敌了,论玩弄阴谋,在上京里长大的他怎么可能败给一个乡下泥腿子!
看着打开书卷露出天真活泼笑容向他请教的苏赢,徐明瑾也露出笑容,一字一句开口:“没、问、题,有、什、么、不、懂、的,我——教——你——啊!”
于是,熟悉的抬杠节奏和十万个为什么又出现了,不知不觉中,徐明瑾昨天苦读几个时辰才刻入dna里的东西再次被苏赢的歪理邪说覆盖,他的眼睛里冒出了圈圈。
苏赢走后,不信邪的徐明瑾再次拿出科举考试前的专心刻苦,努力温书几个时辰,这才将差点被带偏了的思想又掰回来。
他再一次将圣人之言刻进dna里。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在“不知不觉变成了苏赢的形状→奋力苦读重新将真正的圣人之言刻进dna”的反复来回拉扯中,徐明瑾终于发烧了。
从上京到上林村,去时花了半个月,而回京这一路,考虑到身上有伤的徐明瑾,队伍的行进速度本就比来时更慢。眼看京城就要到了,徐明瑾却突然生病,一行人不得不暂时在驿站停下,找了个大夫来。
“外伤未愈,又添心疾,睡眠不足,奔波劳苦……”诊完脉的大夫结合徐明瑾的情况作出判断,“这位公子的症状像是日夜苦读,伤神伤身所致,兼之本就有外伤,还心思郁结,不得安心休养……”
说到这里,老大夫一摸胡须,语重心长地劝诫道:“我曾见过几个为科举熬干心血早早去了的秀才,都是像你这般症状。年轻人,要爱惜身体啊!”他就差没来一句,再这样下去,你就要步他们后尘了。
老大夫没说出来的话,徐明瑾已经懂了。
他躺在驿站的床上,喝着又苦又涩的药汁子,高烧的头脑里思绪万千。
蓦然间,他头顶亮起一枚灯泡。
……难道说,这才是那个人真正的目的?
既不是为了把他拉低到同样没文化的水平线上,也不是为了让他因为不识抬举被国公府赶走,而是为了拖延他养伤,让他不知不觉伤神伤身,哪天突然一命呜呼。
利用他怎么都不肯败给泥腿子的好胜心,利用他一心想要留在国公府的欲望,让他一脚踩进设好的圈套里,主动走向死路……这、这是何等的阴险狠毒啊!
被当成拐子挨了毒打,在徐明瑾看来本就是那家伙故意的,根本不存在什么误会。但现在想来,总不能就连他身上这一身伤都是对方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吧?
他的身体一向很好,要不是身上有伤,那个人的阴谋诡计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得逞,至少不会才几天就躺在了床上……
想到这里,徐明瑾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烧得昏昏沉沉的头脑里,一个接一个看起来匪夷所思,深思又合情合理的念头冒了出来。
徐明瑾一时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没有那么多阴谋,一时又觉得自己没有想多,一切肯定都是那人算计好的……
不,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他望着上方花纹繁复的床幔,晕眩的眼里,只觉得那一道又一道花纹都好像变成了扭曲的毒蛇,吐出蛇信向他爬来。
床边的花瓶,窗外干枯的树枝枝丫……徐明瑾头脑昏沉,只觉眼中所见的一切,好像都变成了某个人潜伏的杀机,无处不在。恐怖氛围一下子拉满。
突然,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吱呀”一声。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了一道缝,正草木皆兵的徐明瑾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一道人影左右张望一番,鬼鬼祟祟溜了进来。
窗外照进来的光线中,看清了那人真实面貌的徐明瑾惊讶地瞪大眼睛: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