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差人找你,你见了我,不知请罪,反倒要跑,你说有多可恶!”
恶贼原打算拿话语吓唬吓唬翟九成,要他陪罪,好叫他们说服锦娘依从自己。不想老汉耿直,对马强恨之入骨,气愤填膺,气喘吁吁道:“你这恶贼,硬抢良家妇女,还要我向你请罪!我恨不能立时请来青天,除你恶贼,了却冤恨,方遂我心头之愿。”
马强听了,圆瞪怪眼,一声呵叱:“嗳呀,好老狗!你既要青天,必有上告之心,想来必有冤状。”只听说了一声“搜”,恶奴等上前扯开衣襟,便露出一张纸来,连忙呈与马强。恶贼看了一遍,一言不发,暗想:“好利害状子!这是何人与他写的?倒要留神访查。”
吩咐恶奴二名得将翟九成送到县里,立刻严追欠债。他正要调转回庄,只见那边过来一个素装骑马之人,后面跟定老仆。
恶贼一见,心内一动,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马强心情不悦,遇见翟九成,将怒气迁就于他,二言两语,两人吵翻,下令将老汉送往县衙,正要搜查对写状之人,只见那边来了一个骑马的相公,后面跟定老仆。马强将坐骑的丝缰一抖,迎了上去,双手一拱道:“尊兄请了,可是上天竺进香的吗?”
原来乘坐的就是倪继祖,他顺着恶贼的口气答道:“正是,请问足下何人?如何知道学生进香呢?”恶贼道:“小弟姓马,在前面庄中居住,小弟有个心愿,但凡有进香的,必要请到庄中待茶,也是一片乐施好善之心。”
说着话,目视恶奴众家人会意,不管倪继祖依与不依,便上前牵住继祖所乘马匹的嚼环,拉着就走。倪忠见此光景,知道有些不妥,只得在后面跟随。
不多时,来至庄前,过了护庄桥,便到了庄门前,马强下了马,也不谦让,回头吩咐道:“把他们二人带进来。”
恶奴答应一声,把主仆蜂拥而入。倪继祖心里暗想:“我正要探访,不想就遇见他。看他这般权势,唯恐不怀好意,且进去看个端详。”
马强先行几步,此时已坐在招贤绾,两旁罗列坐着许多豪杰光棍,马强见周围一片安静便说:“兄弟们,我刚才出门散心,路遇翟九成,搜出一张呈子,写的甚是厉害,我立刻派人把老头子送县追债。我正要搜查写状之人,可巧来了个斯文秀才,相公模样的人,我猜想此状必是他写的,因此把他诓来。”
说罢,将状子拿出,递与沈仲元,沈仲元看了说:“果然写得好,但不知是这秀才不是?”
马强说:“管他是不是,把他吊起来拷打就完了。”
沈仲元说:“员外不可如此。他既是读书之人,须要以礼相待。用言语套他,如若不应,再行拷打不迟,此所谓先礼后兵也。”
马强说:“贤弟所论甚是。”
吩咐请秀才,此时恶奴等俱在外面候信儿,听见说请秀才,连忙对倪继祖说:“我们员外请你呢?你见了要小心些。”
倪继祖来到厅房,见中间门廊下悬一匾额,写着“招贤馆”三字,暗暗道:“他是何等人,竟敢设立招贤馆,可见是个不法之徒。”
及到了厅房,见马强坐在上位,傲慢无礼,两旁坐着许多人物,看上去俱非善类。却有两个人站起,执手让道:“请坐。”
倪继祖也只得执手回答:“谢坐。”便在下手坐了。
众人把倪继祖留神细看,见他面庞丰满,气度安详,身上衣服虽不华美,却也整齐,背后站定一个年老仆人。只听东边一人问道:“请问尊姓大名?”
继祖答道:“姓李名世清。”
西边一人问道:“到此何事?”
继祖答:“奉母命前往天竺进香。”
马强听了,哈哈大笑了:“俺要不提进香,你如何肯说进香呢?我且问你,既要进香,所有香袋钱粮,为何不带呢?”
继祖答道:“已先派人挑往天竺去了,故此单带个老仆,赏玩途中风景。”
马强听了,觉得似乎有理,忽听沈仲元在东边问道:“赏玩风景原是读书人所为,至于拟词告状,岂是读书人干得吗?”
倪继祖道:“此话从何说起?学生几时与人拟词告状来?”
又听智化在西边问道:“翟九成,足下可认得吗?”
倪继祖回答:“学生并不认得姓翟的。”
智化又道:“既不认得,且请到书房少坐。”便有恶奴带领主仆出厅房,要上书房。“
刚刚下了大厅,只见迎头走来一人,头戴沿毡大帽,身穿青布箭袖,腰束皮带,足登薄底靴子,手提着马鞭,满脸灰尘,他将倪继祖略略地瞧了一瞧,却将倪忠狠狠的瞅了又瞅,谁知倪忠见了他,登时面目变色,暗说:“不好!这是对头来了。”
你道此人是谁?他姓姚名成,这是今天姓名,原来不是叫姚成,却是陶宗。只因与贺豹醉后醒来,不见了杨芳和李氏,以为杨芳拐了李氏去了。过些时,方知杨芳在倪家庄作仆人,改名倪忠,却打听不出李氏的下落。后来他二人又劫掠一伙客商,被人告到甘泉县衙,追捕甚急。他二人便收拾了一下,连夜逃到杭州,准备过花天酒地生活,花费那些不义之财,这两个家伙没有经济头脑,不知买些产业经营,而是大吃大喝,赌博嫖娼,挥钱如施粪土,不多几个月便花了个精光。于是待风声下去后,二人又干了起旧营生来,劫了些资财,贺豹性欲旺盛,且盼子心切,花钱娶了个老婆度日,陶宗那玩意儿不好使,不愿成家,却因认得病太岁张华,托他在马强跟前说了些好话,改名姚成,前来投奔,这小子趋炎附势,没男子汉气概,却讨得马强欢心,不过几年,把个马强哄得心花怒放,托他当作心腹之人,作了主管。
马强素来信息灵通,耳目众多,前些日子阅得朝中官方公文,见有奉旨钦差派往杭州作太守,并且此人正是殿试中了榜眼,用为编修的倪继祖,又是当朝丞相包公的门生。马强心里不踏实,特意派姚成扮作行路之人,前往省城细细打听明白,好作准备。因此姚成行人模样归来,偏偏刚进门,迎头撞见倪忠。
那姚成诡计多端,他当下不敢作声,悄悄到了厅上,参拜了马强,又与众人见礼。马强便问他:“要你打听的事办得怎样?”
姚成回话道:“小人到了省城,细细打听,果是钦派榜眼倪继祖作了太守。自到任后,接了许多状子,皆与员外有关。”
马强听了愈加心慌,且心里纳闷:“既有许多状子,为何这些日子没有传我到案呢?”
姚成道:“因太守一路风霜,感冒风寒,现今病了,连各官禀见全部不会,小人原要等个水落石出,谁知再也没有消息,因此小人就回来了。”
马强觉得似乎有许多收获,又似乎一无所获,便对姚成不感兴趣了,对他说:“我明白了。我说呢,本来一天就可以打两个来回的路程,你如何去了四、五天呢。敢则是你要等个水落石出,那如何等得呢?你且歇歇去吧!”
姚成谢了主子,又对马强说:“方才那两位斯文的主仆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