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玄不置可否地笑笑,却不说话。素心则在一旁深以为然地点头道:“这六句短语各有出处,该是不错的。我猜这‘寒松后调’乃是出自《论语。子罕》卷五中‘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该是对应一个五字,不知可有说错?”
安哲点点头,随即又皱眉,“师妹说的是不错,但此句用典于卷五《子罕》第九,亦可对应一个九字,所以——”
“先不管那么多,我们先把这些隐语一一解开,最后再考虑取舍。”流云挥毫着墨,先摹下二十七字隐语,然后在寒松后调旁写下五、九二字。
“再看西园公子,”素玄不甘落后,继续道:“曹魏文帝昔年为公子时曾居西园,这里指的应该就是他了。文帝乃太祖次子,这里对应的该是个二字。”
一旁的安哲连连摇头表示不同意,“太祖三子曹植也曾居西园,这西园公子指的是他也说不定。”流云听罢,又挥毫在一侧写下二、三两字。
“还有这子建归宴,曹子建在《名都篇》中曾写道:“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之句,这里作十该不会错。”虽然上句隐语被安哲抢白,素玄并不灰心,反而愈战愈勇,上句虽有歧义,但这句该不会错了。
果然,安哲和素心都没再反驳,流云赶紧记下十字。
“这天花乱坠到底有何典故?我竟是想不起来。”素玄猜得兴起,又兴致勃勃地继续往下,可看到这个词又被难住了。
这回轮到流云开口,她幼时曾读过佛经,偶尔见过此词的出处。“这是由佛经故事‘天女散花’衍变而成。《维摩经》曰‘佛告文殊师利,汝诣维摩诘问病时,维摩室有一天女,见诸大人,闻所说法,便现其身,以天女散诸菩萨大弟子上,而为供养’。大亦为一,故此句隐含的就是一个一字。”说罢,微笑着在纸上写下。
其余三人亦点头同意,素心又指着野孤禅三字道:“学道而流入邪僻、未司而妄称悟,禅家一概斥之为‘野孤禅’。此句涉及一‘公案’, 昔有一老人,因学人问:“大修行人还落因果也无?”答曰:“不落因果。”结果五百生为野孤身。后承百丈怀海禅师代下一“转语”:“不昧因果。”老人遂脱去野孤身。故事见于《五灯会元》卷三,所以这里也有两个数字,五和三。”
流云连连点头,继续道:“至于这最后一句省郎梦老僧,乃是《传灯录》中的故事,‘有一省郎,梦至碧严下一老僧前,烟穗极微,云:此是檀越结愿,香烟存而檀越已三生矣。第一生,明皇明剑南安抚巡官。第二生,宪皇时西蜀书记。第三生,即今生也。’即是‘三生有幸’一词,所以这里对应的是个三字。”
如此一来,这六句隐语中就被解出了九个数字,除了子建归宴、天花乱坠和省郎梦老僧之外,其余三个隐语都各自蕴含有两个数字,没有其他线索实在很难确定到底该用哪一个。
“不如一个个套用,总会有个合适的。”素玄话刚出口,就发现安哲一脸鄙夷地望着自己,哼道:“若是能随便套用,这匣子不知被解了多少回了。料想乔公当年定在匣中另设有机关,若错了一回,里面东西怕是就毁了。”
素心也点头道:“师兄言之有理,这几句隐语并不难猜,只是容易导致歧义,九个数字不好取舍,若是能套用,陆家先祖定早已解出,等不到今日了。”
其实素玄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回又被安哲鄙视了一会,心中懊恼万分,当着晚辈的面又不好发作,心里恨得痒痒的,干脆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转身对流云道:“流云祖上可另有遗言留下,照说乔公不会置之死地,应当另有安排才对。”
流云一时也想不起到底有何线索,茫然地摇摇头,自作不知。安哲见她如此,遂把匣子包好仍还回她手里,“如今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你且回去自己好好想想,有线索后再来找师伯师叔。若有需要帮助之处,尽管开口,师伯别的不行,人力财力还是能支持的。”
“师叔我也是一样。”素玄生怕落在他身后,争着大声道。
流云心中感动,一时竟连话都说不完整,手捧木匣,半天才哽咽道:“多谢师伯师叔关心,流云感激不尽。你们放心,流云若遇到麻烦,定要来叨扰两位,就怕师伯师叔最后烦不胜烦。”
几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流云才抱着木匣,与素心一起告辞回观音阁。
晚膳后流云仍对着木匣冥思苦想,仔细回忆先祖传下的信息,却实在想不出又什么语句与此相关。素心心疼她的身体,特意来劝了许久才说服她上床休息。
流云也知道如此胡思乱想并无益处,遂放下心思躺回床上休息。但心里毕竟有事,睡不安稳,午夜听到庵外更夫报更的锣声,猛地惊醒,脑中忽然一片清明,赤脚起身走到书桌前,双手微颤地拨动匣上滑轮,排出六个数字,狠下心猛地一开。
过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在流云快要绝望的时候,木匣缓缓打开。紫色盒壁内有无数琉璃小瓶,内装褐色液体,正中一暗黄纸稿折得齐整。流云心中狂喜,深深呼吸镇定心神,伸手将纸稿拿出,打开。纸上只有两个字,“宣威”。
这章差点写得我吐血,死了好多脑细胞啊,呜呜~~~
离歌(三)
三
宣威取宣耀威力之意,属凉州武威郡,西汗元鼎六年职县。地处腾格里沙漠之西,人迹罕至,草木不生。
十日后,流云与从飞携绿绮出城西行。
西北多为荒漠旱地,河流甚少,无船只往来,兼之流云身体未恢复,故三人雇了辆大马车沿官道往西北凉州。郑军先行月余,早已到达武威,往张掖方向开进。流云也不作赶上他们的打算,一行人慢慢悠悠,走了一月,方入了凉州境。
这日三人到了一座叫做古浪的小城,进城时天色已暗,便在城里找了间客栈歇下。此地位于河西走廊东端门户,山川奇峻,城南古浪峡素有“金关银锁”之称,郑国亦十分重视此地战略位置,屯兵五千,来往客商都进行严格检查。
流云一行人有当朝宰相特发的通行令,一进城就颇受优待。守城的士兵一直将她们恭恭敬敬地送至客栈门口才告辞离去,客栈老板因受了招呼也对她们格外照顾,端茶送水,殷勤周到。
赶了这么多天的路,虽是日日躺在车上仍是吃不消,更不用说流云身体欠佳,所以从飞坚持要在古浪休息几日再启程。流云虽心心念念着陆子澹的病情,但也知急不得这几日,若累倒了自己反而得不偿失,便一口答应。从飞这才放下心,绿绮也沉沉地松了一口气。
饱饱地睡了一晚,早上醒来天已大亮,推开窗户,正对着客栈的小院,庭院里栽着高大的槐树和白杨,时值深秋,树叶早已金黄,落了满地的炫色。太阳才冒了个头,透过前院高高低低的屋顶射过来,红色和金色碎碎地洒在流云的身上脸上,照出她脸颊耳垂细细的绒毛。天鹅般优美的颈项暴露在早晨清冷的空气中,白皙得像最温润的和田玉。客栈厨房的屋顶生起袅袅轻烟,有桂花糕的香味飘出来,空气中淡淡的宁谧,让人心里有了种安定下来的欲望。
流云靠在窗口发了半天呆,直到绿绮在门外低低的唤她,这才悠悠然转身,微笑着开门。要说绿绮真的是个尽职尽责的好丫环,这一路上衣食住行基本上都是由她一手安排,从飞就俨然是个保镖,除了出面唬唬人,不作他用。
绿绮拎干了毛巾递给浇湿了满脸的流云,然后找了梳子给她梳头。不似大兴城里的盘桓髻,而是梳了两个大辫子,一直垂到腰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