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想,假定这周密的潜入和出逃确有其事,罪犯又是如何准确选择潜入的时机而保证不被起夜上厕所的人撞上呢?再有,门锁可能无损撬开,却不能完全消声,难道大雨真的完全淹没了罪犯作案的声息以致莫老头和谭老四等四个人都没有察觉?难道他可以瞬间完成撬锁,再次逃脱撞上人的风险?案发现场距离值班室的距离仅仅是两间住房,七八米的距离,他应当能够听见值班室里的麻将声、说话声,甚至可以看到值班室东墙上门窗透射出来的灯光。他就是在这样的视听环境里,在不太明亮却仍可照明的灯光的照射下坦然选择将犯罪进行到底的吗?什么样的心理才能承受一系列可能发生的风险?最重要的,他怎么能准确选择了孩子的房间而不是其他人的,如果屋子里是两个甚至更多人呢?解释只有一个,他非常熟悉屋内的情况!
一切勘查结论和逻辑推理都将犯罪疑点一点点限定到了筒子楼里的住户身上。可是几天下来,逐步深入的调查取证却将所有住户的嫌疑一一排除了。罪犯不是筒子楼里的人又会是什么人呢?案件陷入了困境。
犯罪路径的认定过程存在诸多难以解释的巧合,对目前认定的路径勘验后,又没有发现罪犯遗留的任何痕迹。犯罪动机、犯罪目的、犯罪心理,全都诡异地逃脱在推理之外。
高翔的思路突然卡住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丫丫一案可以和林巧珠、仝思雨的案件串并。他的理智却又提醒他还存在太多无法解释的疑点。
第一,罪犯选择的行凶对象年龄差异过大,以丫丫的年龄推断,无论如何不可能与罪犯之间存在林巧珠、仝思雨与罪犯之间可能存在的网络联系。假设马六提供的情报不可靠,罪犯与林巧珠和仝思雨之间并不存在网络联系,罪犯对林巧珠、仝思雨实施的犯罪完全是出于无目的的、偶然性的选择,丫丫并没有在雨夜外出,既然丫丫没有给罪犯提供雨夜追踪的可能,罪犯又是如何将丫丫锁定为行凶对象的呢?仅仅是出于了解被害人家的情况吗?不足以定论罪犯对被害人的选择。
第二,罪犯潜入住宅行凶作案,这在心理上完全违背了他露天作案,将遗留罪证的风险降到最低的行事原则。虽然同样是雨夜,大雨却充当了完全不同的角色。在露天案中,大雨不但像一把洗脱罪恶的刷子抹掉了一切可能留下的证据,同时也为罪犯的紧急出逃提供了直接掩护。而室内作案,案发现场和雨水在空间上出现了割裂,这一割裂非但不会给罪犯提供直接的保护,反而会使罪犯的出现分外醒目,一旦有目击证人,大雨会给他潜入和逃离犯罪现场带来很大的困难。他为什么选择这样的犯罪现场?
高翔清楚地知道三起案件要实现并案需要确凿有力的证据支持,他是不能用直觉来解释犯罪真相的。
三起命案,居然一点儿证据都拿不到,高翔是真的有点儿窝火了。丫丫的悲剧和林雅的出现叠加在了生命历程的同一刻,高翔的情绪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担心自己会失控。和穷凶极恶的歹徒博弈,自我意志的崩溃无疑意味着满盘皆输。
他尝试从不同的角度切人案件,寻找三起案子之间的内在联系,每次都会莫名其妙地想到林雅,一旦想到林雅,高翔就变得焦躁不安,心烦意乱。中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一定是的,而且这个不对劲儿使整个推理过程梗阻在了半路。高翔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儿神经质了。他需要排解,需要发泄,需要清理纷乱如麻的思绪。
整整一个下午,高翔和郑德反复研究分析案情。直到下班,两个人才走出办公室。
&ldo;高翔,别太着急,先回家吧,好好休息休息,琢磨出个头绪咱们再联络。&rdo;
高翔点点头。两个人分手后,高翔离开市局,驾车往南开,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直到车停在华业小区门口,他才明白想见叶子的心情是多么的迫切。
&ldo;高翔!快进来。&rdo;叶子打开门,丝毫都不掩饰自己的意外和惊喜,她把高翔拽进屋,推他在坐垫上坐下。
房间里流淌着安赫尔用吉他弹奏的《梦幻曲》。安赫尔神奇的手指和如水的音符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演绎出音乐绸缎般的丝滑。伟大的安赫尔,当他还是一颗小小的豌豆的时候,便在母亲的子宫里承接了古典音乐的华美与盛大。他在吉他的典雅世界中长大,绽放清透、润泽的花蕾,挂着露水的晶莹和忧伤,他注定了要与古典音乐永远地合二为一,不离不弃。伟大的罗梅罗家族,&ldo;古典吉他的守护使者&rdo;,用他得天独厚的音乐天赋、登峰造极的音乐领悟力滋养着他的儿子们在古典音乐的圣殿里大放异彩,弥散馥郁芬芳,感天动地,经久不衰。
高翔的神经和情绪在音乐中得到舒缓。
&ldo;不是昨晚还打电话说这些天有重大案子要忙,得有些日子见不了面吗?怎么回事,突然跑来?没吃饭呢吧?等着啊,看我今天露两手给你瞧瞧。&rdo;
&ldo;好,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呢。我等着。&rdo;高翔说着,滑坐到地板上,枕靠着硕大的抱枕,看着叶子在开放式厨房里轻盈跳跃。高翔的心安定下来。
麻婆豆腐、糖醋排骨、莴笋炒肉、凉拌三丝、海贝冬瓜汤一一端上了桌。叶子摘下围裙,招呼高翔吃饭,却发现高翔已经躺在地板上睡着了。叶子从卧室拿来毛巾被,轻轻搭在他身上,把音乐扭到最低,自己盘腿坐在他身边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