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又飘飘,雨又潇潇。
何日云帆卸浦桥?银字筝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热闹的顺福巷里,倘若你肯静下心来侧耳倾听,便会听到一曲清歌飘飘缈缈,从楼上飘落下来。
那楼,便是顺福巷最大的酒馆千金楼;那歌声,便是出自千金楼里最出名的歌者。佳酿美酒值千金,清歌一曲也千金难求。
「怎样?」暖阁里,坐在主位,一身员外打扮的中年男子捋着黑须笑道,「比起京城的大雅之音,咱们这淞阳小调如何?就怕入不了你林老弟的耳。」
那被他称作「林老弟」的男子一直是面向歌者而坐,似乎是在品味着字里行间的余韵,这时听到问话才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面貌,他,正是锦春园的恩客林子骢。他笑了笑,道:「唱得是极好的,就是曲调有些伤感。」
歌也听罢,酒也喝罢,事也谈罢,他站起身:「郑老板,咱们的事就这么说定了,以后舜华斋的布匹货源全要仰仗你了。」
那郑老板也站起来:「能跟京城最大的制衣坊合作,这是何等的荣耀,郑某自当竭尽所能,绝不让林兄弟后悔所托非人。」
两人相视一笑,击掌为盟。
事情办得顺利,林子骢的心情也格外的好。快步出了千金楼,此刻他的脑海,已经被一个瘦小的身影填得满满的,心中微一盘算,已经有了决定。停下脚步,向身后追随的仆从道:「常贵,你先回去吧。生意已经谈妥了,我还有一些私事要办,过两天才回京城,你就不用跟着了。」
那仆从常贵一脸为难:「少爷可是还要去那锦春园?」
林子骢脸色一沉:「怎么?我的事你也要管么?」
常贵连忙低下头:「小人不敢。只是,这淞阳府实在是个是非之地,那些布商们明争暗斗,什么阴损招数都使得出来,尤其那娼寮之地鱼龙混杂,我怕……」
「你怕我出事?」
「少爷难道忘了两年前遇刺的事?若不是侥幸被人搭救……」
林子骢微微皱眉:「我难道还不知其中凶险么?你不必多说,我自有打算。」
常贵急道:「至少让我跟在身边伺候着,您若真在外头出了事,常贵可怎么有脸回去见老夫人?」
林子骢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眼下我要做的这事,决不能有人打扰。你放心,我有分寸。」他拍拍常贵的肩膀,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挥了挥手,走入人群之中。
不错,有一些事情是要小心进行的,比如说,得到一个人的心。
想起阿端那张清秀的脸上偶尔绽出的令人心怜的笑容,他的脚步又快了很多。
回到锦春园,并不表示能立刻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阿端不是这里的小倌,甚至不是杂役,可以被他呼来唤去。想见阿端,还要等机会。
走进暖音阁,远远的就看见青珞已经等在里面,眉头不由一紧。对这个庸鄙贪财的小倌,他心里是很没有好感的,很难想像这样一个人竟是阿端的兄长,也因为如此,他才点了他近身服侍,只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你回来了。」
这回青珞并没有热情的迎上来,他的眼角眉端还隐隐含着些怒气,说话也有些气鼓鼓的。
「怎么了,好像不大开心?」
青珞闷闷地道:「也没什么。」伺候他脱了外袍。
林子骢忽然发现:「今天怎么换了一身衣裳,你不是很喜欢那套像彩云一般的衣裳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正戳中了青珞的痛处,顿时怒气勃发,咬牙道:「被人洗坏了!」
林子骢一呆,直觉的想到阿端:「是你兄弟么?」
「除了那个笨手笨脚的还有谁?真是没用的废物,一点小事也做不好!」青珞抱怨了两句,想起这是在客人面前,于是收了嘴。
他一向很懂得在人前假扮斯文,只是那绮云罗是他最好的一件衣裳,着实肉痛,又恼恨阿端不成器,正在气头上,这才说漏了嘴。
从一些接触中,林子骢多少能感觉到阿端很怕他哥哥,而这青珞一脸泼辣模样,又像小厮一样使唤阿端,想来平素对他也不会太好。
想起阿端挨了责骂、红着眼睛无处所说的可怜模样,他恨不得立刻飞奔到他身边去,哪有心情理会青珞?
「不就是一件衣裳,有什么打紧?何必为这点小事生气。喏,这里是一百两,你到盛德门外去转转,还愁找不到更好的?」
这「银票法」可谓万试万灵,青珞一双凤眼直要瞪圆了:「一百两太多了吧?再好的衣裳都能买一箩筐了。」
林子骢淡淡地道:「只挑你喜欢的卖,多少无所谓,只要你高兴。」
青珞许久没见过这样大方的恩客,几乎是屏着气把那一百两接到手里,谄笑着自己给自己圆话:「是呀,我的衣服都太旧,实在没法穿了。再说,阿端也要添一两身衣裳,一百两刚刚好、刚刚好。」
他生怕林子骢改变了主意,急急忙忙出了门,一阵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