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元堪堪望着这个丫头,明明事不关己的,却在皇帝“长辈教养”之列又加上了自个儿——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没有保护好她。
最后,果然无人上表,这件事情也就终于有了定论。伤情整顿之事交由太子处理,二人十日内调休完毕,便奉诏出宫,该赎罪的赎罪,该补过的补过。时下就各回各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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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武殿外,一众人等碌碌远去。方仲元身负外臣的身份,为不给廉幽谷添麻烦,便也未说什么地走了。
最后只剩殷世煊与廉幽谷两名“罪人”杵在宣武殿门前,尤像同是天涯的“沦落人”。只是,廉幽谷身上是有些许颓萎之色,而殷世煊身上则是负罪之感。
殷世煊大概从来没有想过,为了解开这个死局,会让一个女人来替罪。即便这件事情看似已经解决,可在眼下,他心里最后的那一点自负为愧疚湮没,根本没有庆幸可言。“回去吧。”身旁的廉幽谷与他并肩走着,他动了动手指,没有去抓住她粘过来的小手。
“娘娘!”随着翡翠一声惊呼,身旁的影子似乎向后栽倒过去。
身手敏捷的殷世煊立刻抽手抱住坠落的小身子,脸上终于不再是那么冷冰冰的容色,嗓音亦几分颤抖地去唤她的名字,“廉幽谷?”
这是廉幽谷第二次昏迷,而此时据之先前,更似有七窍流血的征兆。
“娘娘怎么了?”皇帝传召明明交代以“身体尚好”为前提,廉幽谷为何瞒着不说?
“婢子也不知道,婢子只知道娘娘膝盖有裂损,不知道有无什么其他内伤。”翡翠已经开始慌张啜泣,但确实道不出所以然。
“膝盖骨有伤?”想起方才自己责令廉幽谷跪好的一幕,殷世煊勃然大怒,“为什么不早说!”
说完也不等翡翠再答,而是将廉幽谷打横抱在怀里,健步如飞地往茹蕙宫赶回去。“快去叫御医!”
所幸,御医来的速度并不亚于殷世煊。双方几乎同时踏入茹蕙宫,话未多说,殷世煊便将廉幽谷抱于榻上放好。
“殿下。”御医见病人情况不好,担心大出血之状。遂斗胆请殿下将太子妃抱着,“殿下,娘娘如此怕是有内脏出血的情况,千万不能再挪动躺下。烦请殿下保持原状,待我等为娘娘施针止血之后,再放榻上不迟。”
殷世煊点头,自当应了这要求。
只是一顿施针敷药下来,竟连连两个时辰不止。御医各个挥汗如雨,累得手指发抖。一众婢女候在外头,想哭又不敢大声。
反是这位太子殿下一动不动就这样抱着,像护着一只一碰就碎的瓷壶,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未有任何抱怨之态。
三个时辰后,内脏出血的情况终于缓解。彼时廉幽谷嘴角淌出一丝黑血,蚯蚓一样爬上她的面颊,是瘀血敷散的症状。这样,殷世煊总算松了一口气。
怀里的人好像昏厥着,又好像酣睡着。清秀的脸蛋色调那么苍白,但又有白玉那般的清透。
他伸出手指,指腹压在颊上那截豆芽大小的血痕处,缓缓将它抹了干净。末了,指尖划过廉幽谷娇嫩细腻的唇瓣同时,殷世煊的指却有些犹豫地未有离开。
彼时他在想:若待她受罚出宫日,便由他来照顾她吧。
@本卷止@
☆、出宫之日
六月初时,芒种刚过,四野便是一概生机勃勃的景色。
文星街上的柳树已经长开茂密的枝叶,柳荫大片成形。前来吃茶的蒜头梆老客也不在敞间内坐着,而是将凉椅往柳树上一搭,于荫下边喝茶边聊天儿,能消磨掉整个炎热的下午。
虹桥下的一江水粼粼如昨夕,可蒜头梆的茶客们却知道如今的盛京已和昨日不同了。
太子被下放,太子妃被流放死缓。这两个蒜头梆的话题主人公,前夕还是风光无限的,今夕……
“真是太可惜了。”蒜头梆的掌柜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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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平实无华的马车从昭阳门曳曵驶出,身后随行了一列四十来人的护行队伍,领头的是堂堂方仲元将军。
这位将军原应是那高高在上供为神位的武将,可前阵子卷入了醉酒斗殴的犯案中,故而被三公子殷世琭请旨派去做劳改,职责是护行太子及太子妃此去。
一朝失宠的方仲元没有因此愁眉苦脸,而是挂着一张迷死人的笑脸,堪堪跟在马车后头,像能看穿这四方盒子,能看到里边的人似的。
坐在四方盒子里的殷世煊知道方仲元在打什么主意。目光在柳林河畔逡巡了许久,终于将心思收回到面前这个被关注,且毫不知情正在忸怩的人身上。
“廉幽谷。”殷世煊面上风轻云淡,连声音也是淡淡的。
廉幽谷停下正在东收西捡的小手,因着殷世煊不喜不悦的嗓音,紧张地望向他问:“小谷哪里又做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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