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双大手却似乎丝毫不嫌脏污丑恶,用棉布把那时不时流出的脓液轻轻抹去,将一支极细的针捏于指间,在冻疮周围穴位浅刺,针缓慢刺入冻伤的皮内,急速出针,继而复刺一圈,将刺点错开,如此逐渐向冻疮中心围刺,刺点也逐渐减少,最后在中心用粗毫针点刺。
花费了约有半个时辰,才将所有的冻疮处理好。施针完毕,接下来便该施灸了。那人将一些切成薄片的生姜,分别置于冻伤的疮面上。再将艾绒作成小指腹大的艾炷,安放于姜片上施灸,每间隔片刻,灵活的大手便微微来回移动着姜片。
刑雷立于一旁,看着主子认真的神色和小心翼翼的动作,不由得暗暗心惊。主子向来不爱管他人之事,行事低调守己,上次出行之时,途中见十余名从乡下赶赴城镇谋生的普通百姓不幸遭遇土匪,眼见着男人被残忍斩杀,女子被蹂躏奸污,然而任那些人如何苦苦哀求,主子也没皱过一下眉头,更没有下令出手相救,只是漠然的吩咐继续赶路。
可这一次主子不仅救了,还不嫌污秽,亲自为她针灸,这是从未有过的。莫非……莫非是对这名少女有意?
“八爷。”犹豫了半响,刑雷斟酌着开口,恭敬的低声说道:“已经两日了。您每日给这位姑娘针灸,随行所带的生姜大多熬了姜汤给她喝下,这取暖的炭火也让她用去了许多,却一直没见她有醒来的迹象,恐怕这位姑娘是活不了了。”
说完,刑雷谨慎的观察了主子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似乎并未不悦,也未出声。
为大局考虑,刑雷硬着头皮继续道:“八爷,请恕奴才多嘴,我们回城大约还有三日的路程,携带的生姜和炭火都所剩无几,却也勉强可以维持。只是若继续大量的用在这位姑娘身上,恐怕是不够的……”
“爷如果喜欢这姑娘的模样,等回了城,奴才定能给您找到一个与她七八分相似的……”
“奴才记得,再行七十余里有一处村落,估计明日便能抵达,或许可以将她安置在那,爷,您认为呢?”
刑雷每说一句话便要看看主子的神色,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什么,断断续续的,总算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完整了。他并非心狠之人,只是他们几十个人在这样严寒的天气赶路,生姜和炭火乃是必不可少之物,总不能为了那姑娘一个人,让他们这么多人冒险吧。唯有将这姑娘留在前方的村落中,才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不用了。”温和醇厚的声音响起,语气隐含着坚定。
刑雷心下一寒,暗叫糟糕,主子向来说一不二,他不肯将这姑娘留在村落,莫非是真的动了心,放不下她?只是不知道这年纪小小的少女有何与众不同,竟然能让主子这样的清心寡欲之人如此维护?
刑雷正将思绪飘远,为主子竟对一名年幼少女一见倾心感叹不已,却听见那温和轻柔的声音继续道:“你且在这守着,若天黑之前还未醒来,便给她一个痛快吧。”
刑雷顿时愣住,半响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真是自己想多了,主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动情呢。主子做事向来极端,要么尽善尽美,要么玉石俱焚,而从不折中。这姑娘今日便唯有醒来,或者死去这两个选择了。
***
马车的木轮轱辘轱辘的转动着,伴随着马蹄踏在雪地上的声音,在宁静的雪原中分外清晰。天色从亮得刺眼到光泽温和,再到渐渐暗淡,转眼间,已是到了傍晚时分。
那朴实的马车里现在只有两个人了,一个无声无息的躺着,一个面带不忍的坐着。主子已经在奴才的搀扶下回了他的马车,现在这里只有刑雷和那昏迷的少女。
刑雷的后腰别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弯刀,眼见夜幕即将降临,而毛毯上的少女却仍然安静的沉睡着,没有丝毫动静,他看着那张灵动秀美的小脸,心里暗叹一声:可惜了……小小年纪便要死于非命。
主子的命令不可违背,刑雷狠了狠心,将手伸到腰后,将那柄削铁如泥的弯刀一寸一寸缓缓抽出。
“咳咳咳……”
徒然响起的咳嗽声将刑雷下了一跳,随之又是一喜,不动声色的将弯刀重新推入鞘中,探身上前沉声问道:“姑娘,你怎么样了?”
叶禾的头昏昏沉沉的,仿佛被无声重物挤压敲击一般,浑身疼得仿佛撕裂一般,惟独小腿没有感觉,好像根本没有了小腿一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脑中恢复了一丝神智,只能隐约能听见耳边有人在问她怎么样了。
手指艰难的动了动,少女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一块布料,抓得并不紧,但却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
刑雷看着抓住他衣角的小手,纤细泛白,却有种坚毅的力量,那强烈的求生欲让刑雷能清晰的感受到,抓着他衣角的手似乎还带着一丝依赖情绪,令他不由得心头一震。
“姑娘,你怎么样了?”
刑雷再次急急的开口问道,希望她能睁开眼醒过来,自己便不用对一名少女与他无怨无仇的痛下杀手,然而那少女却是一动不动,显然再次沉沉的昏迷了过去。
这……还是要算做未醒吧,当真是红颜薄命啊……
眼见天色越来越黯了,天黑之前便是不能等到天黑,主子下的命令是万万不可违背的。刑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终是将腰后的弯刀抽出,手微微一抖,随即狠心向少女的脖子抹去。有鲜红的血液从她脖子滑落,滴在那灰毯上,变成一道暗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