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难道真要委身于那些碌碌之徒?”
眉庄正劝慰我,有年长的宫女提着风灯上来引我们出宫。宫女面上堆满笑容,向我们福了一福说:“恭喜两位小主得选宫嫔之喜。”我和眉庄矜持一笑,拿了银子赏她,搀着手慢慢往毓祥门外走。
毓祥门外等候的马车只剩下零星几辆,马车前悬挂的玻璃风灯在风里一摇一晃。等候在车上的是我的近身侍婢流朱和浣碧,远远见我们来了,赶紧携了披风跳下马车过来迎接。浣碧扶住我手臂,柔声说:“小姐劳累了。”流朱把锦缎披风搭在我身上系好。
眉庄被自家的婢女扶上车,驶到我的车旁,掀起帘子关切说:“教引姑姑不几日就要到你我府中教导宫中礼仪。等圣旨下来正式进宫以前你我姐妹暂时不能见面了,妹妹好好保重。”
我点了点头,流朱与浣碧一同扶我上车。车下的宫女毕恭毕敬地垂手侍立,口中恭谨地说:“恭送两位小主。”
我掀开帘子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暮色四合的天空半是如滴了墨汁一般透出黑意,半是幻紫流金的彩霞,如铺开了长长一条七彩织锦。这样幻彩迷蒙下殿宇深广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有一种说不出的慑人气势,让我印象深刻。
卷一 正文 第三章 归
车还没到侍郎府门前,已经遥遥地听见鼓乐声和鞭炮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流朱帮我掀开车帘,红色的灯笼映得一条街煌煌如在梦中。
远远地看见阖家大小全立在大门前等候,我眼中一热,眼眶中直要落下泪来,但在人前只能死命忍住。见我的马车驶过来,家中的仆从婢女早早迎了过来伸手搀扶。爹爹和娘的表情不知是喜是悲,面上笑若春风,眼中含着泪。我刚想扑进娘怀里,只见所有人齐齐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喊:“臣甄远道连同家眷参见小主。”
我立时愣在当地,这才想起我已是皇上钦选的宫嫔,只等这两日颁下圣旨确定名分品级。一日之间我的世界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心中悲苦,忍不住落泪,伸手去搀扶爹娘。
爹爹连忙摆手:“小主不可。这可不合规矩。”浣碧连忙递过一条丝帕,我拭去泪痕,极力保持语气平和说:“起来吧。”
众人方才起来众星拱月般的把我迎了进去。当下只余我们一家人开了一桌家宴。爹爹才要把我让到上座。
我登时跪下泫然道:“女儿不孝,已经不能承欢膝下奉养爹娘,还要爹娘这般谨遵规矩,心中实在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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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连忙过来扶我,我跪着不动继续说:“请爹娘听女儿说完。女儿虽已是皇家的人,但孝礼不可废。请爹娘准许女儿在进宫前仍以礼侍奉,要不然女儿宁愿长跪不起。”
娘已经泪如雨下,爹爹点点头,含泪说:“好,好!我甄远道果然没白生这个孝顺女儿。”这才示意我的两个妹妹玉姚和玉娆将我扶起,依次坐下吃饭。
我心烦意乱,加上劳碌了一天,终究没什么胃口。便早早向爹娘道了安回房中休息。
流朱与浣碧一早收拾好了床铺。我虽然疲累,却是睡意全无。正换了寝衣想胡乱睡下,爹亲自端了一碗冰糖燕窝羹来看我。
爹唤我一句“嬛儿”,眼中已噙满泪水。我坐在爹身边,终于枕着爹的手臂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爹唤我:“我儿,爹这么晚来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你虽说才十五岁,可自小主意大。七岁的时候就嫌自己的名字‘玉嬛’不好,嫌那‘玉’字寻常女儿家都有,俗气,硬生生不要了。长大后,爹爹也是事事由着你。如今要进宫侍驾,可由不得自己的性子来了。凡事必须瞻前顾后,小心谨慎,和眉庄一般沉稳。”
我点点头,答应道:“女儿知道,凡事自会讲求分寸,循规蹈矩。”
爹爹长叹一声:“本不想你进宫。只是事无可避,也只得如此了。历代后宫都是是非之地,况且今日云意殿选秀皇上已对你颇多关注,想来今后必多是非,一定要善自小心,保全自己。”
我忍着泪安慰爹爹:“您不是一直说女儿是‘女中诸葛’,聪明过人么?爹爹放心就是。”
爹爹满面忧色,忧声说:“要在后宫之中生存下去的人哪个不是聪明的?爹爹正是担心你容貌绝色,才艺两全,尚未进宫已惹皇上注目,不免会遭后宫之人嫉妒暗算。你若再以才智相斗,恐怕徒然害了自身。切记若无万全把握获得恩宠,一定要收敛锋芒,韬光养晦。爹爹不求你争得荣华富贵,但求我的掌上明珠能平安终老。”
我郑重其事地看着爹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女儿也不求能获得圣上宠眷,但求无波无浪在宫中了此一生,保住甄氏满门和自身性命即可。”
爹爹眼中满是慈爱之色,疼惜的说:“可惜你才小小年纪,就要去这后宫之中经受苦楚,爹爹实在是于心不忍。
我抬起手背擦干眼泪,沉声说:“事已至此,女儿没有退路。只有步步向前。”
爹爹见我如此说,略微放心,思量许久方试探着问道:“带去宫中的人既要是心腹,又要是伶俐的精干的。你可想好了要带谁去?”
我知道爹爹的意思,道:“这个女儿早就想好了。流朱机敏、浣碧缜密,女儿想带她们俩进宫。”
爹爹微微松了一口气,道:“这也好。她们俩是自幼与你一同长大的。陪你去爹爹也放心。”
我垂首道:“她们留在家中少不得将来也就配个小厮嫁了,就算爹爹有心也绝没有什么好出路,若是做得太明了反而让娘起疑,合家不宁。”爹爹微显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内疚与愧怼,我于心难忍,柔声道:“跟我进宫虽然还是奴婢,可是将来万一有机会却是能指给一个好人家的。”
爹爹长叹一声,道:“这个我知道。也看她的造化了。”
我对爹爹道:“爹爹放心,我与她情同姐妹,必不亏待了她。”
送走爹爹,我“呼”地吹熄蜡烛,满室黑暗。
次日清晨,流朱浣碧服侍我起来洗漱。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正想出门,才记起我已是小主,不能随意出府。于是召来房中的小丫鬟玢儿吩咐道:“你去打听,今届秀女松阳县县丞安比槐的千金安陵容是否当选,住在哪里。别声张,回来告诉我。”
她应一声出去。过来半日来回我:“回禀小主,安小姐已经当选,现今住在西城静百胡同的柳记客栈。不过听说她只和一个姨娘前来应选,手头已十分拮据,昨日连打赏的钱也付不出来,还是客栈老板垫付的。”我皱了皱眉,这也实在不像话,哪有当选的小主仍住在客栈,如果被这两日前来宣旨的内监和引导姑姑看见,将来到宫中如何立足。
我略一思索,对玢儿说:“去请老爷过来。”
不过一柱香时间,爹爹便到了。纵然我极力阻止,他还是向我行了一礼,才在我桌前坐下。行过礼,他便又是我那个对我宠溺的爹爹,谈笑风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