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华?周六清晨
感恩节前两天
黎明破晓,天色从灰暗中苏醒过来,薄雾中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托莉从自己卧室的窗户看着楼下车道上父亲的身影。他正在把露营车升上去,开出停在里面的道奇公羊。他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生病了,她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回忆一幕幕从她的脑海中划过——他温暖的熊抱,还有他因为妈妈的话开怀大笑的样子。一种奇怪的感情在她的胸膛里蔓延开来,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了同情。这个男人是如此的想念自己的妻子,她昨天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真切的伤痛。而现在,他在这个昏暗、潮湿的清晨里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独,和她一样的孤独。她抓在窗沿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让她收拾自己的包裹,而现在她的行李已经整装待发了。她估计他至少还要二十分钟才能把野营车在卡车的车厢后面固定好。
她拿起自己的电子书和数据线,悄悄遛进妈妈的书房,快速地打开了她的电脑。
输入密码的提示框又跳了出来,她小声地骂了一句,绞尽脑汁地想着可能的密码。她抱着试试运气的想法把自己的名字输了进去,维克多利亚。
密码正确。
托莉目瞪口呆地看着电脑。
她的名字居然是进入她妈妈隐私世界的密码,她的眼睛被汹涌的情绪刺痛了。爱,一个巨大的缺失在她的胸口生生作痛。突然间,父亲卡车的柴油发动机的声音突然把她惊醒了,他现在已经把露营车准备好了。她的心怦怦作响,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她匆匆在母亲电脑里的手稿中搜索标题:誓言。
她的爸爸已经把打印出来的手稿锁起来了,但是这里一定还有电子稿。
就是它,找到了。
她把电子书的数据线插到电脑上的时候,手不可遏止的微微颤抖。她点下了“发送”键,屋外汽车引擎的声音突然安静了,她紧张起来。
文件传送完成,托莉心跳加速,弹出了自己的电子书。
楼下的大门被敲响了。
“托莉!你准备好了吗?”
她关上电脑,抓起自己的电子书,只穿着袜子轻手轻脚地跑出书房,回到走廊里弯下腰朝着扶梯下大喊。“我马上就下来,爸爸。”
“我正在把拖车挂到车后面,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发了。”
托莉的嘴唇很干,手心里却全是汗。她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然后打开自己的电子书。它就在里面——妈妈生前最后的一部作品就静静地躺在她的手中,她终于能把属于妈妈的东西带在自己身边了。托莉合上了双眼,把电子书紧紧抱在胸前,嘴里无声的吐出两个字——谢谢。
柯尔在日出之前就醒了。前一天晚上他洗了澡、刮了胡子,然后就一头扎进了梦乡。今天早上他已经是一个全新的他了——六个月来第一次没有从宿醉中醒来,甚至还感觉有些不习惯。他在能纵览湖面景色的小厨房里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这间员工木屋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壁炉让房间里十分温暖,阿黛尔也来检查过碗柜和壁橱里都有基本的必需品,浴室和厨房里都有丙烷加热的热水,唯一的缺憾是没有通电。不过从房顶上的信号接收器来看网络是可以联通的,如果有灵感的话,他可以在旅馆里给笔记本电脑充电,然后在这里工作。
他披上夹克,拿起马克杯,走到屋外小小的门廊。他嘬了一口咖啡,侧耳倾听林中潜鸟的叫声。站在这里他可以从树林间隐隐约约看到其他小木屋的影子。
太阳刚刚从山脊后露出头,第一道金色的光线照射在大理石山的雪线上。一条缎带般的黄色落叶林把山脚下浓密的绿色一分为二,迎面吹来的空气中带着一丝寒意。他能听到冬天正在不远处窃窃私语,迈着步伐从远处的高原一点点接近。
在非洲,古巴,巴基斯坦和阿富汗这些四季分明地方的经历让他对季节变迁有了清晰的认识。他向来很喜欢每年的这个时节,大马哈鱼回溯到母亲河里产卵,红色和银色相间的鱼卵顺着水流闪烁着光芒;树叶都变成了金色,枯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蓝莓树的枝头也挂上了白霜;木头燃烧的气味混合着松树的香气飘散在空中。柯尔抿着咖啡,一系列酸甜的记忆涌上心头。
而现在呢?他正清醒地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不得不面对那些他一直以来都在回避的事情——找到一个前进的方向,重新提起自己的笔,写下一个新的故事,找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另一间小木屋的门打开的时候他愣住了,艾斯和奥莉薇亚从屋里走出来,迈着轻快而坚定地步伐穿过草地。修长的双腿,贴身的牛仔裤,长袖毛衣外面套了一件厚背心,她的马尾辫在脑后快活地左摇右晃。
“早上好!”他朝那边打了个招呼。
她呆呆地停下来盯着他。
艾斯嬉闹着跑过来,冲上他的门廊。柯尔弯下身子揉了揉这只大狗的毛。
奥莉薇亚从草地的另一头走过来。“你在员工木屋里做什么?”
“很显然我更喜欢私人空间。”
“迈伦让你住这的?”
“他不想让我待在他的房子里。”他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看着她说。
她仰起头来看他。今天早上她的眼睛是和湖水一样的颜色——因为水下的大理石浅滩而泛着冷光的幽绿色,而脸颊和鼻子都因为冷空气而泛出粉红。她看起来在重新评估他,想要把他看透。
“我很抱歉。”她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