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杜秋娘与天子在丽正殿大吵一架,宫人们都听到她断断续续说出“替身”“西川县主”“查案”等字眼。
至此,西川县主入宫重查纪美人一案被坐实,宫内传言纷纷。
而西岭月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反而于空置的承庆殿内设立桌案,召唤含象殿、浴堂殿、温室殿、丽正殿在内所有宫人来此,言明是要测字。
腊月十五,四殿宫人领命前来,将承庆殿的庭院全部挤满,足有百余人。众人事先都得了主子示下,纷纷谨言慎行,偌大的庭院里鸦雀无声。
秦瑟站在殿外,依据名簿挨个传唤,每次只点四名宫人进殿测字。最初的四人进去之后,只见殿内依次排开四张桌案,其上放着笔墨纸砚等物,而主位上趺坐着两名中年文士,是如今圣眷正隆的中书舍人裴垍和翰林学士白居易。
西川县主西岭月则站在两人身边。裴垍和白居易都是她特意请来的,因为他们都擅书法。原本她还担心裴垍会因为莫言师父的事对她心存芥蒂,未料裴垍见了她先是道谢,谢她拔除了裴家的毒瘤,然后又专程提到裴行立,言语间满是夸赞……
裴垍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那眼神透露着些许慈爱与审视,就像是在看……看儿媳?
西岭月打了个激灵,强迫自己回过神来,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大字,对进殿的四名宫人命道:“你们不
必慌张,今日只是测字,不管你们是否识字,只管将这首诗誊抄一遍,就可以走了。”
四名宫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正前方的墙上挂着一幅偌大的字,是由西岭月亲手誊抄的那首假情诗:
夜登勤政楼,明月入我怀。
阶上影如玉,只待佳人来。
识字的宫人已开始默默诵读、抄写;不识字的只好抓耳挠腮,照着字形临摹一遍。
待四人写完之后,西岭月便示意他们退下,再换下一批人进来。
如此折腾了一整天,四殿的宫人全部测试完毕。秦瑟将名册合上走进殿内,恰好看到西岭月正和裴垍、白居易商量着什么,傍晚的烛火极其柔和,洒在三人面前的桌案上。
那案上摆着两沓纸张:一沓极厚,一沓比较薄,薄的那一沓用朱笔圈了宫人的名字,显然是找出的可疑之人。
秦瑟随手捻起一张字查看,有所不解:“奇怪,这字与假情诗的字并不相像,为何要把它挑出来呢?”
“谁说我们是看字的?”西岭月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我们是看人。”
秦瑟恍然大悟:“这么说,裴舍人和白学士只是你的障眼法?”
“对!”西岭月笑得更加得意,“这两位都擅长书法,我请他们来就是为了混淆视听,让众人以为我是要鉴定笔迹。”
“但其实笔迹根本查不出来,那人若想遮掩,换个字形即可。”西岭月指着面前薄薄的一沓纸张,“这些
人都是我和裴舍人、白学士瞧着可疑的。”
“怎么可疑?”秦瑟好奇追问。
西岭月不答反问:“秦县主,你第一次看到这首诗时,是什么反应?”
秦瑟回想片刻:“我记不起来了。”
“那我告诉你,我和裴舍人、白学士初看到这首诗,都曾读过一遍,我觉得挺好,白学士嗤之以鼻,裴舍人不做评价。”西岭月解释道,“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而不识字的看到,也会费尽全力去辨认字形,再抄录下来。但这几人看到诗的反应很奇怪。有的是无动于衷,有的是惊疑不定,有人甚至刻意掩藏笔法,这不是很可疑吗?”
“的确可疑,但只凭这一点也不好定罪。”秦瑟认为太过草率。
“那是自然,”西岭月朝她眨了眨眼,“这只是初步选定的十个人,其中有五人大有嫌疑。”
“哪五人?县主如何确认?”这一次连裴垍都忍不住了,开口追问。
西岭月但笑不语。
翌日,西岭月奉天子口谕,下令宫正局批捕五名宫人:丽正殿宫女芳菲、阿离,小黄门张乙,浴堂殿宫女阿葵,温室殿宫女绘彩,共五人。
宫正局专门负责后宫的戒令刑罚,主官马宫正早已听说西川县主进宫的内情,丝毫不敢懈怠,迅速将这五人逮捕进了宫正局大狱。
西岭月便在马宫正的陪同下去狱中见了这五人,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们都很惊慌,纷纷喊冤叫屈,不知自己为
何会被批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