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迂回到博川附近,敌人又继续向南撤退了。
邓军十分懊恼,脸板得像铁块似的。小玲子看他颜色不对,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吃饭时候,从饭盒子里有意给他多拨了一点油炸辣椒,想讨他的欢喜。哪知道他随便吃了几口饭,就把饭碗一推,到门外房檐下坐着,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烟。
小玲子急得没法儿,想找政委谈谈,政委一早起就到外面去了。只得在大门外等着。小晌午了,才看见政委从山上下来,脸色十分振奋,两只脚在草丛里蹚得湿漉漉的。小玲子赶上去,悄声说:
“政委,你快看看去吧,团长的别扭劲儿又直来了。”
“他怎么啦?”
“谁说话他也不理。我刚才催他出去防空,催得急了,他把眼一瞪:‘你怕死,你去!你看,这是干什么!……敌人跑了,他不高兴;可也不是我下命令让敌人跑的呀!”
“小玲子,”周仆亲切地安慰道,“你跟团长多年了,也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你别理会,他这是六月天下大雨,就那么一阵。你怎么连这个委屈,都受不了?”
“不,不是这个。”小玲子说,“政委,你不知道,他这几天行军,都是勉强跟着走的,一边走一边捂着肚子,不叫我跟你们说。今天早起,只吃了几口饭。……像这样下去,我瞧着难受……”
小玲子的嗓音里像堵塞着什么。真是,人世上,也许只有从同志和战友的情感里才能找得出这种由衷的关切和无比的纯真。周仆见他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连忙止住他说:
“好好,我劝劝他。”
周仆跨进院子,故意咳嗽了一声。邓军装作没有看见,头也没抬一抬。
“怎么样,老邓,吃了饭吗?”周仆走上前亲切地问。
邓军只管一口一口地抽烟。
周仆走上去,同他并着膀儿坐下。又问:
“老邓,生谁的气呀?”
邓军抽得只剩下一个烟蒂,又取出了一支磕了磕点上,也不答语。
周仆突然想起,过去邓军愁闷时,他曾用过一种有效的办法。这人虽说年纪不算小了,却最爱听故事。时常提出要求:“老周哇,给我讲一段吧!”“不行,我没有时间。”“讲一小段儿!”他是那末诚挚,使你不能不答复他的要求。他们曾经这样送走了多少等待战机的恼人的时刻。有时候,两个人竟枕在一个枕头上,讲到深夜。讲到动人处,邓军常常像孩子一样含着满眶的眼泪。……周仆想起这事,就拉了邓军一把,说:“有什么大了不起的,来,我给你讲一段《西游》,猪八戒过稀柿胡同,最精彩了!”
“我不听嘛!”他使劲把烟灰一磕。
周仆知道用老办法不成了,站起身,在院子里走了两个来回,停住脚步,严肃地说:
“不讲也罢,我们就谈正事。现在下面对你有很多反映!”
“你讲!”他把头抬起来了。
“可以讲,就怕你受不了。”
周仆扭过头,对着小玲子一笑,然后又绷起脸:
“他们说,团长打仗行是行,就是爱放空炮。党委会作决议打飞机,为什么不打了?”
“见他的鬼!谁说我放空炮?”他拍拍落在腿上的烟灰,站起来,“我马上布置去!”
“你布置,咱们也要商量商量呀!”
“你讲!”他气昂昂地又坐下来。
周仆笑了。他掏出大烟斗,装了满满一锅儿,从容不迫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邓军的脸色,仿佛被一阵阵小风吹得云散天开,渐渐明朗起来。仅仅因为不好意思的缘放,才没有马上露出笑容。他故作平静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