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见楼梯口果然横倒着一支早已熄灭的蜡烛。
老管家开了书斋的门,书斋内很是暗黑,走廊上射进来的一点淡淡的红光与红地毯的颜色正相和谐。狄公见书斋三面临墙都立着大书橱,只后墙下安着一张古色古香的楠木大床,床上茵席枕褥十分齐正。床外挂起一顶雪白的罗纱帐,床头悬一幅帛画,题日《子云阁著书图》。床边是一张楠木大书案,书案上有一座金烛台。老管家将点着的一支蜡烛插入金烛台中,房里顿时明亮不少。
狄公见书案上翻开着一册书,不由拿起翻了几页,啧啧称道:“梅夫人,梅先生死前一刻还在读着这《金匮医方》,研究治疗疠疫的方法。梅先生真乃是一位奉公克己,品格高尚的人啊!”
狄公随手观赏起书案上的纸笔砚墨来。笔架、洗子、墨钵、镇纸都—一拿起看过,爱不释手。最后笑着说:“梅夫人,这些东西形制古雅,制作精美,都可当作古董收藏了。”
陶甘明白狄公试图寻找什么,但显然失败了。
老管家擎起白纸灯笼照着大家小心走下了那又高又陡的青花细纹石楼梯。
狄公指着花厅东厢问道:“这房间平时作何用处?”
老管家恭敬答道:“这东厢房平时很少住人,甚是清静。房里有一门通大花园东廊的一条幽僻的竹径,出竹径尽头的一扇角门便是府宅外的大街了。”
狄公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吩咐管家打开这东厢房的房门。
梅夫人一惊,忙说道:“老爷,可别进去这厢房,里面又脏又暗,三个月都没住人了。”
狄公不答,示意老管家开锁。老管家不敢不遵依,取出管钥打开了胳膊般大的铁锁。狄公用力推开了房门。
房里果然又脏又黑,狄公命管家点亮蜡烛。
狄公见房里左墙下有一张紫檀木大床,一幅暗蓝色床帘将大床罩得十分严实。床边果然有一扇小门,小门这边并排按着梳妆台和书桌。
狄公走近梳妆台,看了看台上一面古铜菱花镜,便十分兴趣地一件一件欣赏起台上摆列着的胭脂膏罐、铅粉盒。
看罢胭脂花粉,秋会又踱到书桌边观赏起桌上的文房四宝来。秋分惊奇发现一枚龟形端石大砚上还留有浅浅一层黑水。砚边搁着一段八棱描金龙香松烟墨和一支象管紫狼毫,笔端尖颖上还蘸着黑墨。
狄公忙转身走到紫檀木大床边,揭开长长的、拖到了地上的床帘,见床上凉簟、绸衾、枕套,茵垫甚是干净,隐隐还有脂粉香味。
狄公正待拉上床帘,不由一对眼睛紧盯着地面。他小心蹲下身子,掀起右边床帘一角,仔细察看老虎爪子形状的床脚和青石地面。
突然,他站立起来,对陶甘道:“你看看地上那些黑色污斑!”
陶甘蹲了下来,用指尖蘸了点唾沫擦拭了一下青石地面的污斑,说道:“这是墨点的痕迹,老爷。墨点虽被擦干净了,但已渗进了石板,留下了斑迹,不易擦掉了。除非用沙子慢慢细磨。”
狄公拽着柔滑细洁的床帘细细检查,猛见床帘背面有一块指尖般大的褐色血斑。
“陶甘,你看这个!”
陶甘俯身一看,略有所悟。
“梅夫人!”狄公脸色冷峻,严厉地说道。“梅先生是死在这个房间里的!”
梅夫人的脸色顿时变白,象泥塑木雕般愣着不动了。
“梅先生是被人谋杀的。凶器便是那方龟形端砚。他的脑壳被人用端砚击碎后,人便跌倒在这床脚边的地上。地上沾着了他头上的血迹和石砚里未干的墨汁。——血迹和墨汁都被擦去,但地上却留下了污斑。这床帘的线缝间也沾着了血,尤其是床帘背面那块指尖般大小的血迹更说明问题。”
狄公望了一眼卢大夫,冷冷地说:“这就是死者面颊上留有墨污的原因,卢大夫竟没有看出来?”
卢大夫道:“老爷单凭那么点墨斑便断定梅先生系被人谋杀,未免太轻率了吧!怕没有其他证验。”
狄公微微一笑:“卢大夫,死者脸颊上的墨污以及这床帘、地上的墨血污斑还只是间接的证验,直接的证验则是梅先生死亡的时间上,你们俩都向我扯了谎。你说发现梅先生尸体约在亥时,那就意味着梅先生是在亥时之前摔下楼梯的。然而,他又为何手擎一支蜡烛呢?花厅横梁下那盏大红灯笼通常要点到午夜才熄灭。亥牌时分走廊和楼梯口照例都照得很亮。”
梅夫人和卢大夫惊惶万分,面面相觑。
狄公厉声道:“梅夫人,卢大夫,你们还不知罪!梅先生正是被你们俩个谋害致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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