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这个机会,她连忙认错:“大哥,对不起。只是人命关天,我无法置之不理。”
霍瑜瞪着她,似乎又生气,又无奈,最终叹了一口气:“罢了,没伤到就好。你从小就这样,遇见什么人都想帮一帮。”
霍长乐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容惜身上,发现容惜蹲在悬崖边,她走到他身边,也蹲下来,顺着他目光望去,看见了散落一地的药材。
容惜盯着崖底,身体一动,竟然想爬下悬崖捡药。
霍长乐连忙拉着他:“不能下去,太危险了。而且那些药也不能要了。”
容惜看向她,轻声开口:“要捡,我娘要。”
霍长乐刚才也听出来了,容惜母亲似乎是患了重病。她叹了一口气,心里忽然一软,脱口而出:“你带我去看看你娘吧,我是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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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跟随容惜来到了一家破败的茅屋前。因为是屋内是女眷,所以霍瑜等人留在屋外等候,霍长乐一人随着容惜进去。
霍长乐随着容惜推门而进,只见破陋的屋内,只有一张床,一张木桌,一张木椅,再无其他家具。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躺在床上,看见容惜身后的霍长乐一干人等,不由气若游丝道:“惜儿,这位是……”
霍长乐上前一步,拱手道:“夫人,多有冒犯了。我与容惜认识,恰好会点医术,今日来为你把脉看诊。”
女人躺着,艰难地翻了一下身,笑道:“原来是惜儿的朋友……不用叫我夫人,叫我容姨就好。咳咳。”从容惜的母亲如今的眉眼,可以看出她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无奈连年操劳,艰辛的生活生生把美貌腐蚀了。
霍长乐坐下来,搭手把脉,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又探手翻了翻容姨眼皮,看了她的舌头,眉头皱得更深,问道:“平时有什么症结?”
“就是经常头晕,心悸,胸口闷。从前是几日一次,最近是越来越多了,一日大约也有三四次。”容惜抢着答道。
霍长乐抿唇。若她没断错,这么这位容姨患有心疾,再加上体虚心郁,积劳成疾,今日恐怕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她斟酌着言语:“容姨,您脉象很虚,但若是能细心调理,兴许还能……”兴许还能多活半年。只是后面这句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容姨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苦笑道:“娘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自己的身体如何我自己清楚……咳咳,我都是半截身体入土的人喽,只是,以后,就苦了惜儿。”
容惜默不作声地站在床前。
“娘子,谢谢你今日来看我。”容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声音渐轻,“我原本还怕,会来不及见惜儿最后一面。这个傻孩子,还给我去县城捡药,只是啊,这药是用不着了……没想到最后还能带一个这么好看的娘子来给我看病。惜儿,你以后要乖乖的,一个人过不下去了,就去投靠村北的李大哥,他是个好人……那么,娘也能安心走了。”说完,便手一松,眼睛也闭上了。最后一滴泪来不及流出,在眼缝处渗了出来。
容惜沉默。
从霍长乐这个角度,看不见容惜的表情,只看见他瘦小的双肩不停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生老病死对霍长乐来说,早已见怪不怪,但看到容惜瘦弱的背影,心里忽然软了一块。
毕竟是这么小的孩子啊。霍长乐走上一步,把容惜的头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不一会儿,她的肩膀便湿了一片。但容惜还是闷声不吭地流着眼泪,手指紧紧地拽着霍长乐的衣角,却不碰到她的身体。
“哭出来吧,会好受些。”霍长乐轻声道。
容惜的肩膀剧烈颤抖了几下,双臂忽然箍紧了霍长乐的腰,趴在她肩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那种声音,霍长乐形容不出来,那不像寻常的哭声,而是一种绝望的,像是野兽嘶吼般的哭声。
霍家的仆人帮忙把容姨安葬在了山头,立了墓碑。容惜坚持要在墓碑前守夜,尽管霍长乐感到无奈,但是因为他们耽搁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再晚便不能在天黑前进入苑山,所以他们一行人将要离去了。
霍长乐站在容惜身旁,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容惜抽噎着,泪眼朦胧地看向她。
“你娘亲走得很安详,因为她知道你会很乖很懂事。虽然她离开了你,但她依然会在天上看着你,保护你。”霍长乐顿了一顿,轻轻一叹,微微扬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所以,擦干眼泪吧,别让你娘亲担心。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秀美的少女红唇弯起,笑得是如此舒展美丽。
容惜感到自己心里一动,似乎有什么细微的地方改变了,发出了轻微的声音——像是枝叶破土而出的声音,像是蝴蝶振翅的声音,轻微得连当事人都没有发觉。只是,这改变确实已经存在了。
多年后,容惜才发现自己对霍长乐的沉迷,或许就是从这个笑容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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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马车进入到了佛寺,已经接近傍晚时分。霍瑜一行人在见过住持之后,留下用饭。等到进香完毕,已经接近申时。霍瑜便并打算在此歇息一晚。
佛门清净地,再加上又在山里。即使未到子夜时分,这里也已经十分安静。皓雪早已呼呼大睡,霍长乐却睡不着,今天发生了许多事,她心里有点乱,又有些后悔把那么小的孩子丢在那里,便打算出去逛一逛,散散心。
这个时候,佛寺的庭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却相当安全。霍长乐顺着长廊一直走,忽然听见了微弱的流水声。她疑惑地顺着流水声而去,拐入了一道石门,居然看见了一片小树林……而树林边,有一条河流。
有一秒钟,她以为她走出了佛寺,但四周一看,围墙还在延续,这片树林应该是囊括在了寺庙内的。而封闭的寺院中竟然会有流动的河流……霍长乐略微一想,便知道这大概是从山上引水入寺庙,因此才有了这样一条活水。她眯了眯眼,忽然看见河的对岸有一堆火。
准确来说,是有一只烤鸡串在火堆上,但火堆四周却没人。
霍长乐慢慢走过去,有些纳闷又有些好笑:难道是哪个小和尚在偷偷烤鸡吃,听见有人过来了就跑了?还是躲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