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来报时,梁厚午歇刚起,正准备去宫中觐见皇帝。
忠言逆耳,皇帝不爱听,情理之中。虽然皇帝发话,让他不必去,但他做臣子的,怎能知难而退,是以他十年如一日,日日进宫献忠言,不曾停过。
“旧识?”梁厚簪好发冠,疑惑问:“那人姓谁名谁?”
家仆回话:“是位姑娘,拜帖上写的名字为郑青黛。”
“我并不认识什么郑青黛,莫要理会,赶出去便是。”梁厚以为又是谁家阿谀奉承,想要送美人拉拢他。
这种手段他已习以为常,送人的方式大同小异。或让女子装作难民半路拦截,或让女子在酒宴中以身相许,像今日这种,拿着拜帖就想登堂入室的,倒是第一回。
梁厚披衣蹬靴,推门而出。
外面吵闹得很,好像是谁闯了进来。
少女清喉娇啭:“你去告诉你家主人,就说临安郑四姑娘求见。”
梁厚循声望去。
白雪未融,褐枝红梅,檐下一人步履轻盈,云鬓细腰,翩翩绿萝裙,皎皎玉面脸,美目流盼,粉腮笑涡。
豆蔻少女,眉眼柔媚明朗,姿态却惊人得霸道,步步走来,扬眉阔步,好似春日好风光,以碧绿的风吹遍大地,不留一丝残冬白雪,让所过之处都染尽春意。
梁厚呆愣,袖下执玉笏的手指尖不自觉往里扣,情不自禁轻唤出声:“公主殿下——”
只刹那功夫,梁厚回过神,早已物是人非,是他神志恍惚才会看错。
少女已提裙奔至他跟前:“梁厚!”
梁厚长眉紧锁,细细打量眼前人。
少女气喘吁吁,撅嘴鼓腮,伸手拽他腰间蹀躞带,很是不满:“好你个梁厚,竟然连我都认不出了。”
梁厚愣了愣,试探唤:“郡主?”
令窈闷哼:“现在才认出来,晚了。”
梁厚目光扫视,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真是你?”
令窈胡乱拨弄他蹀躞带上玉器钥匙,眸子微抬,啧声:“梁厚,你的眼力劲一日不如一日。”
梁厚噎声。
这张脸,这通身娇纵的气派,除了他曾教过的宸阳郡主,还会是谁?
梁府的奴仆这时才追过来,急道:“姑娘你再不走,我们就要报官了。”
令窈装模作样躲到梁厚身后,有意捉弄他,怯生生道:“梁相公,求求你不要让他们报官,小女子孤苦无依,因与相公曾有旧情,所以特来投靠,还请相公莫要赶我走。”
奴仆瞪大眼,不得了,好像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话。
梁厚面色微怔,一贯稳重的仪态难得慌乱。多年未见,她顽劣的品性更胜从前。
“你退下。”梁厚吩咐奴仆。
奴仆小心翼翼问:“那还要报官吗?”
梁厚瞧一眼身后偷笑的少女,沉声:“不必报官。”
待人走了,令窈先发制人,赶在梁厚训斥前,开口道:“并不是我乱说话,我与你本就有旧情,幼时你教我读书识字,为我开蒙教理,八年如一日,哪有比它更重的旧情?”
梁厚拂袖入屋:“强词夺理。”
令窈跟过去:“你说我强词夺理,也就是说我口才好,多谢梁相公夸赞。”
梁厚停住脚步,回头看她:“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