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家败落,龚孝行捲款潜逃,沉薇薇堂堂沉家千金死后也只能屈尊葬在市里的一处公共墓园里,进不了沉家的祖坟。
沉薇薇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从小泡在蜜罐里被呵护着长大,大概就类似夏乔那样的娇娇女吧,本性并不坏,就是爱错了人。
爱不爱或许只在一念之间,但爱错爱对却是天差地远,沉薇薇爱错了,所以从天之骄女一朝沦落成拖着一个小拖油瓶的年轻寡妇,最后不堪重负,在最耀眼的年岁选择上吊自杀,草草结束本该能像金丝雀那样被呵护着的一生。
若说可怜,却也是她自找的。
龚讳他妈当惯了富家小姐,即使穷困潦倒仍得拿着用了有些年头的名牌包包,踩着高跟鞋,满脸倨傲地被菜市场摊贩坑着买了几把又贵又不新鲜的菜。
因而龚讳觉得沉薇薇应该不能忍受死了还得和一堆穷人葬在同一块地上,所以他在赎回别墅前就先拨了一笔钱把他妈改葬在这里,兰阳最抢手的一块风水宝地,葬着许许多多曾经流连于各大新闻版面的各界巨擘以及一些早夭的少爷千金。
这样沉薇薇在地下应该也能过得安心吧?
虽然她并未为他做过什么,但这样总归也是还了那五年的生育之恩。
龚讳从来没和其他人一块儿来祭拜他妈,俞韜是头一个,他心想不管他妈在不在意关不关心,他还是得要让她看看她未来的媳妇儿。
争取让她在地下被气得揭起棺材跳起来。
沉薇薇如果还活着,或许会瞪着一双曾经好看过的凤眼,指着俞韜说给你两千万赶快滚离我儿子之类的芭乐剧台词,也可能会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他俩分手。
总归是不会祝福他们的。
先母沉薇薇之墓,子龚讳叩立。
俞韜目光凝在那行子龚讳叩立上,不由得想当初龚讳亲手立起这块墓碑时究竟是怀抱着怎样的一番心情?将时间往前更推几年,当五岁的他得知生他养他的母亲一朝离去的时候又是怎样一番感受?
在他五岁那年的记忆中,龚家哥哥是有礼而亲切的,尤其当他软软地喊着伯父伯母好的时候,更是能将大部分人的心萌化成一滩水,而他一向不会在人前表露出任何伤心沮丧之类的情绪,一点儿也不像刚死了娘的孩子。
只是他偶尔会突然沉默下来,盯着窗外出起神,俞韜也不会打扰他,只会在他回过神时好奇地问一句哥在看什么呢?每一次都会问,而龚讳总会笑着说在看星星呢。
五岁的鱼汤不依,大白天的哪来星星,但不论他怎么追问龚讳就只是笑而不语,偶尔还会塞几块齁甜的糖进他嘴里让他消停些。
之后俞韜懂了,他也养成了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偶尔会出神看星星的习惯,不论白天夜晚。
即便乌云遮月天幕一片漆黑,他仍然看得到星星。
思念可以化灵,顺着银河流进天幕,光虽然微弱,但那是直直照进心坎里的,不论夜幕再如何沉重,只要有心,咫尺可见。
五岁的他不懂,但十岁的他懂了。
「妈。」
龚讳捧着一束百合,轻轻喊道。
「我有男朋友了,打算一辈子过的那种,」他声音虽低,身旁的俞韜却能听得清清楚楚,「我晓得咱们都才十五,谈一辈子太幼稚也太可笑,但我这人就是这样,认定了就会一直缠着不放手。」
龚讳轻轻勾起一抹笑,现在的他在俞韜眼里看上去分外陌生,但却和五岁那个有礼风趣的小哥哥逐渐重合,「我觉得啊,我的眼光比你好多了,今天我就带我男朋友来跟你炫耀炫耀,瞧瞧,他是不是特别好看?」
墓碑自然不会回答的,依旧冷冷立在坟前,龚讳笑意却不由得更深几分,他好似看到了沉薇薇扠腰站在那儿,满脸不可置信,手一扬--
一阵清风拂过了龚讳脸颊。
他耳侧有一阵子没理长了些的碎发被轻轻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