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他也已换了身干爽的衣袍,坐在床畔替女子掖了掖被角,袖袍轻拂指尖在女子身上轻点而过,他凝了一眼女子沉沉的睡颜,眼神柔和缱绻,幽幽地一声轻叹。
转身,他出了厢房,唤来七杀暗隐交待后,身形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王府的大门外,早已守候许久的人,看着那抹极星般的身影划过夜空,他不动声色跟了上去,只因怕男子会发现,却是吊得极远,三道身影便在那夜色中疾弛。
不多时便已然出了城。
十里长亭,依如旧时,容狄入了八角亭中,便静静的坐在了倚栏边,正当远处隐在暗中两人有些诧异时,那空气里竟是又出现了一个人。
“刚到夜半子时就来了,不多一刻钟,也不会少一刻钟。少主是个守时的人亦是个有原则的人,却又是个不自量力到胆大妄为的人。”依旧是那沙哑难听的声音,言语间尽是贬意,如她干涸的脸皮上勾起弧度。
似也带着几份嘲笑。
“你既出现,证明你认可本郡这个曦氏少主!”
容狄瞥一眼老婆婆,声音淡然好听,语气更极为平淡,似乎只在阐述着一件再简单不地过的事实:“那便把东西交给本少主就是,至于本少主量力与否,那也是本少主自己的事。与你无关,自也无你置喙的余地。”
“少主就怎知你想要的在我手?又怎知,我就会教给你?你想去送死那是你的事,我答不答应你去送死,却是我的事。你所为,无异于与天相抗,你就真的觉得,你能争得过天命?”
老婆婆踩着蹒跚的步子坐在亭中,扯着那特有的粗嘎嗓子:“若是你输了,又当如何?失掉自己的命以后,你所想的终究还是会成空,到时候你依然没有命,她依然会伤心欲绝,生不如死,你觉得如此当真值得?”
“于天命来说,人若蝼蚁!不管如何挣扎,都跳脱不出巍巍天道轮回,你如此的折腾,不止在折腾你自己,也是在折腾所有的人,更是在折腾她,如此何不如给她一个痛快,把一切告诉她?让她自己来做个抉择,看到底她是愿意选择自己活,还是选择少主活?如此岂非更简单?”
“你真这么认为?”二选其一?两人之中却最终只能活一个?当真是无聊至极也愚蠢至极又可笑至极的问题。
男子回以一串低笑和反问:“可本少主却深深觉得,你并非是个甘于认命的人。否则,你又何必如此的处心积虑?早在本少主命千易送映月朝花返回曦氏族地时,你便该跳出来反对了不是么?”可惜她却并没有。
“是我给了你这样的错觉?老婆子倒是不明白我们聪明的少主,您居然会这样想?说来倒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黑袍人同样冷冷反问,语气间似还染着不可置信的诧异和,惊奇。
“为何不这么想?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容狄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若非是你的出现,我也不会心生怀疑,而开启传承玉简。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你在暗中的引导?从当日派人引本少主去那巷子里,又派人趁我在微弱之时攻击我,以至我受伤遇到她。”
若非如此他只怕也不会那般快便将那血凰套在她手腕。若非如此,他们之间的纠葛或许根本就不会开始。
容狄微顿:“再到到后来的北越皇宫,归云山,乃至你在此处施药伤于她手,不都是你刻意为之?你如此殚精竭虑的谋算着这一切,会没有目的?”唯一怕是她做梦都未曾想到,其实,他与无忧早就见过。
她所为也不过画蛇添足,徒惹人怀疑而已。
“你就真的觉得浮生残卷和曦和令,就可以帮到你?就算是我这里给了你半卷,可没有另外那一半浮生残卷也是徒劳。且便让你全都集齐又如何?也不代表你可以参透,浮生卷乃上古神卷。”
“是曦和氏祖仙得自神之传承,世世代代,从古至今却无人得以参透其全部奥妙,便连千年前的天问国师,也不过得窥其十之一二。你又凭什么以为,你能强过大国师?”黑袍人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讥屑鄙夷。更是极尽踩踏之能,居然拿千年前的传奇人物,与之相比。
无一不在嘲笑着男人的不自量力。
比之黑袍人,容狄面色却是巍然平静,不见丝毫波澜:“你也不必拿话来激我,也不必拿什么天问竭尽全力的来贬低我,本少主从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所要不过两字:活着。”他此生唯有一愿,陪着她,守着她。
然那前提是:他得活着,好好的活着!
“你该知道你想活着,不过是件很简单的事,只要拿到她的血泪,便可解你体内生死乱之毒,那样至少可保你百年安稳,而她也会活着,不过是她会受些损伤罢了,可你却愚蠢的放弃。如今你体内的生死乱之毒全都被吸尽,却也因此而撕裂了生死咒的禁制。”
黑袍老婆婆冷哼:“除非以她作祭引出血凰之精魂,便再无它解。有捷径不用,却选择把你们双双都送上一条不归路,我真为曦氏一族的气运而感觉到无比的悲哀。曦氏一族传承千年,为的便是重复光明的一天。你是所有人的希望,可是你却自私的打碎所有人的希望。”话语充满浓浓的指责。
当真是未见过如此愚蠢的男人。
凰主历千年而现,他却傻到自己放弃?当真是愚蠢至极。
容狄闻言却只淡淡讥讽一笑:“呵,我是曦氏一族的希望?可那并不是我想要的,曦氏一族于我无恩无义,甚至也无甚多余的感情,我又凭什么要背负起你们所谓的责任和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