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芑云因一直蜷缩在被窝里,到此时已经四肢发麻,有些动弹不了。听听外面院子里,仍是没有丝毫动静,当下在被子里勉强伸展一下手,只感一阵强烈的酥麻。被子里又闷又热,头发被汗水打湿,一根根一束束紧贴在脸和脖子各处,说不出的难受。
林芑云心中突然鬼火直冒!
就算阿柯是杀手,好歹也冒死救过黎自的命,凭什么这般将自己请进来,却偷偷摸摸像防贼一样看着自己?大不了一拍两散,各自走人,随便被官府的人抓住砍头,或是被山大王杀了,也好过在这金笼子似的地方穷琢磨,瞎担心!
林芑云这般想着,顿时豪气上冲,一翻被子钻出来,手脚麻利的穿好衣裳,将包袱拿到身边来放好,气鼓鼓的嘟着嘴,心中不住翻腾,预备等一会李洛进来,先开口痛快数落一番,即便立即被投入大牢,也好过做缩头乌龟被人耻笑。
谁知过了半天,仍没有一个人前来。林芑云估摸着阿柯说的最多辰时便回,论理,如果有人跟着阿柯去,这个时候也应该知道他的身份了,怎么还没动静……这么长久的等待,刚刚升起来的勇气渐渐又被消磨下去,一颗心卜通卜通的跳个不停,手中撕扯着丝巾,焦躁不安的等着。
又过了一会,院子的大门处突然传来声音。林芑云尖起耳朵,凝神听去,只听见似乎有不少人窜来窜去,不知道在忙什么。她腿不能动,无法到窗边去看个究竟,心中只有干急。
突然一个人大声喝斥道:“乱糟糟的像什么话!一大早就这样……”正是李洛的声音。
林芑云正在不明不白中,乍听到一个认识的人声音,管他是否是前来兴师问罪的,心中居然有些高兴。只听李洛又吩咐了几句,几步急走,来到门边。他先是敲了两下门,低声呼道:“林姑娘。林姑娘?”声音中掩饰不住的焦急。
不知为何,那清脆的敲门声如重锤一般敲在林芑云心头,敲一下,她的心就跟着狂跳一下。刚才聚集起来的胆气就这么彻底不见了踪影,慌乱中咳嗽几下,装做刚刚惊醒模糊不清的声音道:“李公子么?什么事呀?”
李洛道:“林姑娘,抱歉这么早就来打搅你——不知令兄阿柯现在何处?”
林芑云脑中“轰”的一响,心道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被抓住了,被抓住了,这下全完蛋了。虽然早有准备,但事情临到头了,她仍是止不住的全身抖个不停,颤声道:“啊……阿柯……我、我大哥,不是在、在隔壁睡着吗?”
门外的李洛暗自叹一口气。把如此娇弱可爱的少女逼到颤声说谎的份上,他突然间颇有悔意: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
突然的强攻!
阿柯尽力的弓着身子,猫一般向着左首贴进林子的一组人急速冲过去。那三人迅速站好位,当先一人手持弯背大刀,护在面前,全取守势,另两人一后一右,手中长剑舞动,等着阿柯钻进阵中,便成犄角之势围而歼之。
阿柯全速冲进。奇怪的是,直冲到当先那人的攻击范围,他仍弓着身,眼往下瞧,对在头顶上悬着的明晃晃的刀视若无睹,眼看便要和身整个扑进那人怀里。
那人当头一刀劈下,直取阿柯后脑。先前那名千总突然间大叫:“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阿柯右脚猛蹬,借着奔跑之势向前飞扑,同时腰部急速扭动,在空中已回过身子,长剑如预定般斜着一划,那人眉心中剑,哼也没哼一声,向后翻倒。
旁边两人的剑此时也正刺过来,但阿柯身子急坠,这两剑平空一划,已失去准头,刚要改刺为劈,两人同时一声惨叫,腰间一股血注喷涌而出,再也拿不住剑,倒向一旁。
在这一瞬间,众人只见到两道亮光,两声惨叫,阿柯在地上顺势一滚,已脱出包围,一丝犹豫也没有,向林中冲去。
那千总心中一跳,但他历经恶战,早已磨练得沉稳果断,当下左手一挥,身后“嗖嗖”声响,数枝箭离弦而出。正往前冲的阿柯忽的一扑,在草丛中翻滚两下,避过飞箭,但去势一滞,十几名在弓响的同时冲上去的官兵已赶到他身后。
阿柯知道刚才那招实是险到了极点,可一不可再,唯一的脱身机会便是趁官兵尚未形成阵势前杀出去。他在地上一滚,跳起身来,反身便向官兵杀去。
当先冲到的一名官兵料不到他如此骁勇,居然胆敢反身杀回,未及收住脚步,“嘶”的一声轻响,眼前已不见人影。再冲得一步,突然间喉部破裂,一股血激射而出,身子一歪翻在地下,一时却并不便死,拼命抓住喉头,一声也发不出来。只听得身旁“噗噗”割破皮肉之声不绝于耳,跟着是身体沉重倒地的声音。
四周高过膝盖的草丛狂乱地晃动着,渐渐的枯黄色变得鲜红,兄弟们疯狂的、惊惶的、绝望的声音骤然间达到一个高潮,接着很快便低了下去。终于眼前一黑,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了。
那名千总脸上肌肉抽动,剎那间的工夫,只见到剑光血注飞个不停,待得突的平静下来,眼前又只剩下了那干瘦的少年,饶是他身经百战,但这般直如切菜似的杀人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
他嘴唇哆嗦,怎么也张不开口说话,见那少年反身向林中跑去,提起掌来,狠狠一击耳光扇在脸上,终于放声叫道:“放箭!放箭!”
“嗖嗖嗖”数十箭射过去,那少年身子晃了一晃,继续向前跑去。几枝箭追着他的身影,“咄咄”地钉在树干上,那少年终于消失在密林之中。
那千总一张脸上全是冷汗,兀自叫道:“好、好了,他中箭了。林中还有兄弟,看他往哪里跑、跑!”身后十几个弟兄齐声欢呼,不住跺脚,却无一人敢再追上去。
那千总抹抹僵硬的脸,又呆呆望了半响,回头自言自语地道:“对了,看看中书大人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