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身子一抖,没有想到他第一次见面,就看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秘密,不禁打心底里一片冰凉。
难道这个人,真的如辩机所言,是……是神吗?
玄奘道:“我来说个故事给姑娘听。有位修行多年的和尚,一心向善,佛法已然精深。有一日他走在路上,见到路旁有人暴毙。姑娘觉得,他是埋了此人呢,还是不埋?”
他脸上挂着微笑,手捏莲花指法,神态怡然,庄重和谐,至高至深的佛法与平和善良的人性交织在那张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可可看着这张脸,看着这个几乎完美的人,全身一阵一阵冰冷,一时连呼吸都似乎停止了。
玄奘等了一阵,又道:“如何?我实在是很想知道姑娘的看法。”
他的声音充满磁性,循循善诱,可可心中虽然感到了他的邪念,可是仍禁不住开口道:“不……我不知道……也……也许不埋吧。”
玄奘道:“哦,为什么呢?”
可可道:“也……也许……已经死了,埋了又有何用,都……都是皮囊而已……”
玄奘轻轻笑道:“是啊,臭皮囊呢……不埋也罢。可是,若就这么埋了,又如何呢?”
可可只觉体内数十股热气流动得越来越快,带得全身经脉火辣辣地痛,仿佛整个身体浸入滚水一般。
她的心也跟着跳得飞快,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望向一旁的辩机,见辩机双目紧闭,正在入定,便虚弱向他伸出手去,道:“辩……辩机大哥……”
玄奘道:“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埋,是慈悲,不埋,是解脱。你认为呢?我实在是很想听到你的看法呀。”
可可痛苦地吐着气道:“辩、辩机大哥……”
辩机闭着眼摇头道:“不……我不行……”
玄奘诚挚地笑道:“可可,你辩机大哥自己心中的疑问还没有解开呢,就不要勉强他了。我之所以不忙着给你救治,是因为我想看看你究竟能说出怎样的回答来。
“人在痛苦时、伤心绝望时、悲愤时,濒于死亡时,最是可以说出近于道之话,能把平时没有想、想不到,或想到却说不出、不能说之话说出来。这就是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罢。你说吧。”
可可突然奋起一拳,重重打在玄奘脸上。玄奘既不躲闪,亦不运功抵御,生生受了这一拳,半边脸顿时肿胀起来。
可可喘着气怒道:“你……你这个浑蛋!凭……凭什么夺人生死,还说得这般大言不惭……你……你不是人,你也……不是什么神,你只是个鬼……你是魔鬼!”
玄奘摸了摸脸上红肿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光,仿佛混合著惊讶、惊奇和兴奋。
他点着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就是个魔,却不是鬼。鬼与佛之间,如果还有个界限的话,那一定是我,一定是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长笑一阵,突然右手疾拍,重重拍在可可胸前。
可可头一歪,再也不动分毫。
辩机磕头下去,道:“多谢……”
玄奘面上无丝毫表情,道:“你不必谢我。救她,不救她,对我来说就像杀她,不杀她一样,没有任何区别。何况生与死,救与杀,本无所谓好坏对错的。我所做的,只是兴之所至。你知道我今日来的目的么?”
“不知道。”
“你很有胆识。”玄奘由衷地道:“你明知道阴阳铜鉴是我放出的,还将它揽下。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将之毁去,以绝我之念,是么?”
“是。”
“为什么呢?”玄奘喃喃地道,脸上虽然仍旧波澜不惊,可是声音里略带了一点遗憾:“为什么你的定力如此之差,向佛之心如此不坚呢?
“当初见到你的时候,我是多么高兴,以为大唐的大乘佛学在我之后,还有另一个人可以继续发扬光大……为什么你就突然背叛了我呢?”
辩机长跪在地,静静地道:“因为我认为,大师,你是错的。”
玄奘叹了口气,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