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说,一面还小心地四下看著,续道:“他们想要逼爹……爹知道的……想要……咳咳……只有你,只有你替爹想。
“爹空有天下,却只能跟你一个人说这些……”
林芑云心中一酸,伸手抱住了李世民,道:“爹,别怕,别怕。有女儿在这里,谁也不敢对您怎样的,爹!来,爹,坐下来说。”
李世民在她搀扶下,慢慢坐下,道:“爹不怕……不怕……你很好……爹只是担心这个江山……”
他两眼有些茫然地看著前方,顿了片刻,忽道:“你在京师这麽久了,总听说过‘唐三代後,武主代之’这个谶语吧?”
林芑云见谈话越来越涉及禁忌,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地道:“女儿……听说过。不仅这些,还有‘日月当空照临下土,扑朔迷离不文亦武’、‘参遍空王色相空,一朝重入帝王宫,遗枝拨尽根犹在,喔喔晨鸡孰是雄’……”
李世民似乎有些疲惫,眯了眼,听她把话说完,方道:“你……你是怎麽看此事的?”
林芑云思索良久,道:“谶语不可怕。天玄地黄,阴阳分明,世间事并不是一两句谶语预言可以左右的。
“但是,时局却不得不防。”
李世民道:“那……那时局又如何?”
林芑云眼见自己涉入时政越来越深,背上只觉一阵阵的发冷。但此刻话都说到这分上,也不可能推脱。
她迟疑半晌,结结巴巴地道:“爹呀……现……现下……现下大局未定……”
李世民啪地一拍身旁的石头,奋力站起身来,瞪圆了眼看著前方,一时竟是须发皆张。
林芑云吓了一大跳,忙道:“爹,女儿不会说话……”
却听李世民长长出了一口气,喃喃地道:“大局未定……大局未定……芑云,好孩子,你……你是唯一看准时局的人。
“大局未定啊!你说得好。”
他兴奋地绕著池子走著,一面道:“这几日,中书令长孙无忌、马周,谏议大夫褚遂良,监天李淳风等人一天一份奏摺,要朕除去武约。
“哼,亏他们做了几十年的官,见识还不及你!说什麽朕‘春秋鼎盛’,什麽‘国泰民安,天下承平,古之未有’,非要趁这大局稳定之时,马上动手,除去武约。
“芑云,你说,你怎麽看?”
林芑云迅速整理一下思路,一条一条地道:“女儿在朝野之间,见到了不少事。武约此人心怀大志,知人善用,而且确实手段通天,非常人所及。
“朝廷内有不少追随者,单看李洛曾对她忠心不二,就可见一斑。
“况且,她比朝中任何一位大臣,都更懂得收罗江湖人士……”
说到这里,想到了阿柯,顿了顿,接著道:“虽然说,表面上江湖人士与朝廷大局无碍,但武约暗中培植死士,一到关键时刻,这些人就是她刺向大内的夺命匕首,防不胜防。
“古来以刺客左右时局之事,数不胜数,更何况……”说到这里住了口。
李世民听她徐徐说来,眉头越皱越紧了,见她停止,连忙道:“嗯……继续说下去。”
林芑云低著头道:“爹呀,有些话女儿……女儿不敢讲。”
李世民道:“有什麽不敢讲的?无非是关於废太子承乾、魏王泰儿罢了。
“你放心,爹既然已经贬了他们,就永不可更改。现在的太子,一定要继承这个江山。不能改,不能再改了。
“哼,想要逼朕……荒唐!”
林芑云见他精神又好起来,忙道:“是啊,天子之言如九鼎,那是万难更改的。但是……但是他们可不这麽想。
“毕竟曾经离大宝如此之近……即便他们再无此心,他们的臣子不见得就死了心……”
李世民突然停下步,呵呵笑起来。
刚开始还只是哼哼,越笑越大声,到後来仰天大笑,震得洞里回响连绵不断。
林芑云心中害怕,偷偷爬开几步。
半晌,李世民才慢慢停止了笑,看著头顶,像是对林芑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可不是吗?再加上朕如今风烛残年,不知哪天就去了……
“去了後,太子的龙椅坐得稳否?有无其他差错?有没有其他王心怀不满?外藩侵入怎麽办?内外勾结又当如何……
“嘿嘿,嘿嘿嘿嘿……可有好多人都眼睁睁盯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