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恰恰是这冷到犹如不带感情的语调,终于令女孩内心的激愤霎时突破了临界点。
他亲手扼杀了好几条年轻的生命——不假思索地,像是在捏死一只只无足轻重的蚂蚁。
他又亲口对她说出了这样淡漠的话——不以为意地,像是在谈论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冷酷!?
在满腔义愤的作用下,女孩于一瞬间失去了理智。
她放纵了心中的怒意,使之疾速爬满了脸庞,而她的身子则是如疾风般猛地一转,面向了兀自巍然不动的男人。
“在你心里,人命就是这样用来挥霍的吗?!”禁不住周身发颤的女孩突然就口不择言起来。
“如果他们必须死。”谁知面对她怒发冲冠的质问,唐宁却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他甚至,还无动于衷地给出了如上回答。
此言一出,思华年仅存的一分理性也被蚕食殆尽。
半年多的相处,让她一点一点地看到了他的孤独与坚韧,却也令她在不知不觉中遗忘了他的冷漠和强硬。
“侩子手!”浑身战栗的女孩怒目圆睁地瞪着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近乎声嘶力竭地咬出了这三个字,“你根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
惊人一语脱口而出,霎时揪紧了怦怦跳动的两颗心。
聂伦同罗桑皆是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他们注视着对峙中的一男一女,竟不自觉地屏息凝神起来。
女孩的这一句评价,有多冲动,就有多伤人。
可是,业已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当事人,压根没法意识到这糟糕的事实。
更加让他们措手不及的是,听罢思华年的这一声怒吼,沉默片刻的唐宁居然破天荒地开了口。
“是啊。”
语毕,在三人不同程度的错愕目光下,他头也不回地迈开了步子,不慌不忙地远离了他们的视野。
一场惊(和谐)变,彻底改变了梅洛狄基地内的氛围。
自这一天起,众人似乎鲜少能看见那个曾几何时还活跃在各个层面的年轻女孩,也再也没听到她爽朗清亮的谈笑声了。
没有人敢去哪壶不开提哪壶,因为他们大约知晓这一切乃是事出有因——同样扼腕叹息的人们,唯有祈求时间早日冲淡这人世间的悲伤。
于是,一周后,基地里冷不防冒出了十几张新面孔。
脸上接连十余日没有笑容的思华年偶然路过了基地内的一处训练场地,好巧不巧地目睹了正在列队集合的第四部队。
心头猛地一揪。
这个团队的人数,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工夫,就恢复成了原样。
然而,那些凋零破碎的生命,却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
她不是不晓得,新老更替,人员补足,是合情合理、不可或缺的。
可是……可是啊,她依旧没有办法在感情上理所当然地接受。
凝望着以标准军姿立于高处的队长路铭,依稀听得他对新兵道出的军令,女孩的双拳不知怎么地就握紧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做到……好像从来没有失去过任何一名部下一样……精神抖擞地站在那里训话?
“觉得他无情无义吗?”就在女孩忍不住朱唇紧咬的时候,耳边冷不丁传来了女人清冷的声音。
心下一惊的思华年蓦然循声侧首,映入眼帘的是站定在身旁的尹芙。
她当然听得懂来人在说些什么。
是以,她因吃惊而稍稍松弛的嘴唇这就又紧紧地抿在了一起。
“我想,你的真心,应该不是这么认为的。”
直至尹芙又毫无预兆地展开了如上转折,思华年才再度诧异地注目于她。
“华年,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有很多人死去,也会有许多新的生命降临。在战场上牺牲了一批战士,时过境迁后,必然会有新鲜的血液补充进来。前赴后继,生生不息,这就是人类。”
女孩默不作声地听着,一股酸涩直冲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