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很喜欢。”南后轻轻道。
当年,若非隐太子一开始就没有对她脸上丑陋的大块胎记表现出异样,她又怎么敢大着胆子向他示爱呢?只是她却没有想到,她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为他透的荷包,还有荷包里她张绣着她爱意的一方丝绢,他会闹得众人都知道这件事。
她还记得她那个美貌如花的庶姐拿着隐太子送她的定情的梅花簪嘲笑她不自量力,告诉她隐太子不知道有多鄙夷她丑陋的相貌,怎么可能会看上她,让她不要痴心妄想了。
那时候,她受到的打击太大,马上就病倒了,然而就在她的病中,她却听闻隐太子请人到府上来向她的庶姐提亲。
那一瞬间,她心中的恨意汹涌而起。
为什么,明明嫌弃她长相丑陋却要对她假装和颜悦色给她希望,让她以为自己终于遇上一个不会只看外表的男子。
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她的情意,却要故意闹得尽人皆知让她脸面丢尽!
为什么,偏偏要选她美貌的庶姐,偏偏要在她因为他而重病的时候来提亲!
她不知道自己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一直到她的庶姐嫁入太子府,她都病得浑浑噩噩的。
她只觉得自己在疾病的折磨下,心越来越冷,越来越硬。
后来,她的病好了,那时父亲谈起她的婚事,她提出要嫁给先帝另一个儿子,痴傻的晋王。
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就是她的父亲,他立刻明白她是想要报复,可是他却没有阻止,他不仅让她去做,还倾南家之力帮助她扳倒了隐太子,最终扶了当今圣上登基,而她也从此把玄国的权柄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她报复了当年所有看不起她,侮辱过她的人,她权倾天下,无论前朝后宫都无人可以撼动她的地位。她将玄国各地的美男都搜罗进自己的楚园成为她的男宠,每日听着他们小心的讨好,违心地赞美。
可是,她从来没有觉得快乐。
为什么呢?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为什么她还是不快乐。
南后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枫叶,她的快乐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停留在某个点,再也无法触及。
第二天,慕雪瑟再次出宫去为莫涯治伤的时候,她所乘的马车却是在还未到靖王府之前就被人拦住。
沈独骑一匹红棕马横在马车前,一身青衫常服,依稀还是当年那个连中三元,钦点翰林的新科状元。
他无视驾车的浮生不善的眼神,看着撩开车帘的慕雪瑟道,“公孙姑娘,今日阳光正好,一起到我府上喝杯茶如何?”
慕雪瑟看着沈独微微一笑,这气势,这眼神,果然不再是当年那个书生。她放下车帘对浮生道,“跟着他走吧。”
马车改了道,跟着沈独去了他的府祗。
一下马车,慕雪瑟就看见大门上漆金的匾额上书着“沈府”两个大字,她轻轻笑了笑,当年那个遍体鳞伤被她从熙国京郊救回去的穷秀才,如今居然在这玄国帝都如此好的地段有了这样一座大宅。
“一般府祗待客多开侧门,沈大人为何带我来正门?”慕雪瑟问道。
“你是贵客,值得我开中门迎接,没有你就没有如今的沈某。”沈独话音刚落,沈府的中门大开,他一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孙姑娘请吧。”
慕雪瑟带着浮生走了进去,一路跟着沈独走到了花园的一处六角琉璃亭,亭中已经摆好了酒菜。
“茶是帝都最好的酒楼宝雀楼送来的,而酒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落座之后,沈独一一道,宝雀楼大厨手艺绝佳,令全京城的食客趋之若鹜,所以宝雀楼的生意总是非常好,根本就很难挤出空暇外送席面,可是这世上特权总是比较好用,有些人再怎么样也是不能得罪的。所以能让宝雀楼送菜上门的都是在京城极有权势的人家,如今沈独也是其中一人。
“葡萄美酒月光杯。”慕雪瑟拿起酒杯把玩道,“单看这一只酒杯就知道沈大人家富贵非凡了。”
刚刚他们这一路进来,所过之处飞楼画宇,雕栏玉砌,奇花异卉数不胜数,就是那长廊中挂着的金丝笼中的鸟也都是难得的珍禽。
慕雪瑟心里有些微微地好笑,沈独是从前穷疯了么?如今这么迫不及待地向她展示自己的富贵,也不嫌姿态难看。
“郡主当年可曾想过,我会有今天?”沈独为慕雪瑟斟上一杯葡萄美酒,笑问道。
“的确不曾想过。”慕雪瑟淡淡道,“可人若是想要富贵,却也是极容易的,难得是在这泼天富贵面前,还能保持着心中的一线光明。”
沈独脸色一变,轻笑了一声道,“那么郡主诈死离开熙国摄政王可是因为摄政王的心中已是漆黑一片,不见光明?”
“他与你不同。”慕雪瑟只是道。
沈独却是因为她这云淡风轻的语调而觉得愤怒,他觉得慕雪瑟这是在看不起他,是在说他不如九方痕。因为他生来就不如人,当年能有那等际遇连中三元,钦点翰林也全亏得是慕雪瑟提前将试题告诉了他。所以在慕雪瑟面前,他永远都直不起腰来,始终觉得自己在这个女子面前无所遁形。他的一切虚假,他的一切脆弱,他的一切过往,都在这个女人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