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我蛮横也好,我都不在乎了。你还是我二孃呢,你对我好吗?你帮我了吗?我看你就是完全不顾我的死活!还是人家说得对,你真的就不是一个好人!你就没想哈,我离了他周宏元,上无片瓦,下无立足之地,我咋生活?我去哪里呀?我连个住的窝窝都没得!我还有个那么小的娃娃,你替我想过没有?我的‘二孃’?我妈那里我还回得去?你们都晓得,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嫁出去这么多年了,我还好意思回去分他们的?要不是有人跟我说,他汪崇礼要抵命,我还不晓得到这来呢。就算汪崇礼没抵命,外爷外婆的房产我也应该分一份啊!他们的家产能够给他汪崇礼,咋就不能给我黎桂贞?为啥子你们就不为我想想?我不到这儿来争,我去哪里?我去哪里?你们总不会连条活路都不给我,不让我们两娘母活嘛!……”说到激动处,黎桂贞竟然放声大哭起来,弄得林秀青一时也无言以对。
“随便你咋个说,”黎桂贞说,“我都必须要一半的房子!我不得跟你们跪,更不得跟你们守灵磕头!我没得那么贱!我凭啥子?要是你们还要东说西说的,就嫑怪我对你不客气!”
黎桂贞还要说下去,林秀青拿手摆了摆,“你不要再说了。”她走到林静元身边说:“幺儿,汪崇礼,走,回黄沙坝去!”语气是那么的坚定。
林静元看了看林秀青,他也觉得在这儿已经没有意思了。他把戴文英平放在檐廊上,站起身来去找背架子,他要把戴文英背回黄沙坝去。
“哪个把我娃整死了?我的娃呀!老汉儿我来跟你报仇啊!”随着一阵哭喊声,戴文英的额爹额妈,哥哥嫂嫂侄儿男女一大帮子人提着锄头棒棒冲了进来。
林静元赶快上前拦着他们,噗的一声跪在他们面前说:“是她们抓扯的时候不小心倒下去撞的,不是有意的,人都死了,你们就是把黎桂贞打死,文英也活不过来。你们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说完,他跟老丈屋头的人磕了三个响头。戴文英娘家人虽然痛心疾首,但也很听林静元的招呼,忍住没有大闹。
林秀青走到两个老人面前,含着眼泪跪下去,拉着两位老人的手泣不成声地说:“额爹,额妈,我对不起你们,我还是把崇礼带回黄沙坝去算了。这儿就让给黎桂贞吧。说到底,她也是你们的外孙女。她来了,你们两个老也有人照顾,我也放心。”话是这么说,其实林秀青是为汪崇礼难过。连她这个当妈的都觉得难受,汪崇礼作为一个大男人,又咋个能够忍受得了这样的屈辱?再说了,从今天的事中,她已经明白,林静元,不,是汪崇礼,必须在她的眼皮底下,才能保全,她也才能放心。
“我晓得你们咋想的。你带他回去吧,等两天,我自己再想办法。”他额爹说完,看了看她额妈,她额妈点了一下头。
林秀青把林静元叫过来。林静元泪流满面,跪下去跟外爷婆婆磕了三个响头。“外爷,婆婆……”他喊了一声就说不出话来了。
林秀青背起她那已经死去的小孙女,手拉着大孙女就朝门外走。林静元背着戴文英跟在林秀青的后头。厅坝里的人们跟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在人们极为复杂的眼神里,他们跨出大门去了。身后传来戴文英父母的哀嚎。
“出了这个门,”林静元想,“我就是汪崇礼了!”
☆、尾声:不能不说的事情
林秀青一怒之下把她的儿子汪崇礼和她的孙女带回了黄沙坝老磨坊。
虽然难受,但她觉得就象放下了一副重担,心里面特别的轻松。当她看到一家老小高高兴兴有说有笑的时候,那种宽慰是无限的。是啊,如果说当初她要崇礼去石子山是出于无奈,那么,她毅然带他回来则是出于硬气。如今,汪崇礼回来了,她的儿女们都围绕在她的周围,家里增添了许多的笑声,显出许多兴旺的气息来。她看到他们跳,听到他们笑,甚至听到他们绊嘴,她也认为那就是生活。唉,这人,一生为的啥?不就是为了全家平安,子孙兴旺,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么?最让她踏实的是,汪崇礼每时每刻都在她的眼皮底下。她就象只老母鸡,张着翘膀保护着他的儿女们。
她更加起劲地做油糕。马中里,霖雨场,陈家营,凡是逢场她总会进几个子;
她找张子贤,把老磨坊租了下来;
她起早探黑,带着儿女们耙田种地,喂猪养鸡;
日子一天天过着,虽然清苦,却也安静。
一天,汪崇英和汪崇义跑回家来,神神秘秘又胆战心惊地附在林秀青耳边说:“额妈,你晓得不,他们都在说,要打仗了!”
“瞎说,无因无事的,打啥子仗?”
“当真呢。好多人都在说,一支队伍从成都过来,一支队伍从眉山过来,在复兴场,好多人哦,说是黑压压的,看不到头。到处都在讲。听到他们说,好多人都跑了……”
“哦?”
“我也听到在说。张子贤大老爷他们一家都跑了,”汪崇礼从外面回来,听他们在讲,也插了一句。
“他们跑啥子?人家打仗关他们啥事?”
“不晓得嘛。听说高丙清曾五他们早就跑了。”
“他们也跑了?”林秀青虽然觉得很意外,脸上却闪过一丝掩不住的欣喜。“这是咋啦?”她站在那里,皱着眉头,望着前面,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突然,她把汪崇礼汪崇英汪崇义叫到跟前,异常严肃地对她们说:“你们几个跟我听好了,从今天起,你们就在屋头跟我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活路也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