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詹事从屏风后走出来,为谢无恙披上一件裘衣,然后掌了一盏风雨灯,领着他前往寝殿。
寝殿里一片昏暗,灯火已经熄灭了。织金锦床上的少女翻过身,背对着她的夫君,整个人裹在厚厚的被子里,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她确实还在生他的气。
谢无恙表面一派温顺听话的君子模样,实际上却三番两次地往她的怀里钻,此人实在是可恶得过分。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更衣声,接着是一个缓缓而来的脚步声。有人站在床边,垂着脑袋,很轻地对她说:“抱歉。若是我做错了什么,夫人请罚我吧。”
姜葵背对着他,假装睡着了,闭着眼睛,没有出声。
她少见地有这样安分的睡姿,乌黑的长发披落在身后,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眉眼恬静,唇瓣饱满,肌肤吹弹可破,几乎像一只乖巧的瓷娃娃。微光透过窗纱降下来,在小巧的鼻尖打了一个旋,投落一片柔软的碎影。
背后的人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蓦地伸出手。姜葵强忍着一把拍开他的冲动,屏住呼吸观察他想要干什么。若他要做什么登徒子行径,她便可以将他逮个正着。
结果那双手只是轻轻地经过了她身上的被子,仔细地帮她把每一寸被子角都掖好,连她的一分肌肤都没有碰到。
月光从窗外洒落,把立在床边的那个影子投得很长,温柔无声地覆盖她的脸庞。
许久,那个人躺到榻上,在低低的咳嗽声里入眠了。姜葵翻过身,悄悄抬起眼睑,望着他沉睡的侧影,忽然原谅了她的夫君。
……但是对于他总往自己身上睡这件事,她还是十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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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谢无恙在夫人的严厉呵斥下醒来,被她推着撵着前往荷花池畔练剑,然后在她的催促下换上了一身绛纱袍,前往太极宫参加早朝。
早朝过后,谢无恙回东宫与夫人共进午膳,接着在她的监督下换上青衿服,乘车转去崇文馆听学。
他的夫人一整日都黑着脸,似乎仍在生他的气。与昨日一般,他只要闭一闭眼睛,或者垂一下脑袋,流露出一点困意,她就紧张地后退半步,似乎担心他要做什么。
直到最后,连顾詹事都为这对年轻夫妻的状况担忧起来,忍不住为皇太子出谋划策。
“殿下,”顾詹事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可是吵架了?”
“差不多吧。”谢无恙想到姜葵的神情,“我仿佛惹恼了她。”
……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顾詹事思考了一阵,提议道:“听闻民间夫妻吵架,做丈夫的若是能想方设法地做一件讨妻子欢心的事情,也许能求得妻子的原谅。殿下,太子妃娘娘可喜欢什么?”
“她……”谢无恙抵着下巴想了想,“喜欢打架。但是我打不过她。”
顾詹事噎了一下:“殿下再想想,可还有别的?”
“嗯,她喜爱甜食。”谢无恙说,“……但是我不会做。”
他抓了抓头发,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午后要去如珩的王府里,我去讨一份冻酥花糕,带回来送给她吃。”
皇太子的车驾渐渐地远离了东宫,顾詹事望着马车的背影,仍旧为这对年轻夫妻吵架的事情忧心忡忡。
深绯帷幔的马车停在崇文馆的玄色大门口,皇太子在众人的簇拥下前往学馆。学馆的木门打开又合上,人声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室的寂静。
长盈夫子独自站在讲堂上,与谢无恙行过礼,低声道:“殿下快去吧,我守在这里。”
“多谢夫子。”谢无恙再次行礼。
他从无人的学馆侧门转出,在洛十一的服侍下换上一件低调的圆领袍,弯身钻进一架候在崇文馆冷僻偏门的马车。车轮声轱辘,两人赶往温亲王府去了。
温亲王府的书房里摆放着四张书案,每张案上奉以香茶和小食,以及成叠的案宗书信。其中两张书案上已经坐了人,一位是气质温润的温亲王谢珩,一位是面色冷厉的太子太师凌聃。
“老师。”谢无恙推门而入,先向凌聃行过礼,再朝谢珩作揖,“如珩。”
谢珩素日里平易近人,虽然比谢无恙大一辈,却不端长辈的架子,由着他跟谢瑗一齐叫他的表字,而不用叫他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