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屯里来了个外地人收银元,十块钱一块,价钱真不低。可惜,他把箱子、柜子和墙旮旯都扒过,也没找到一块。如今不想它,它却突然跑出来了,这真是“有福不用忙,没福累断肠”。一想到“福封字,他脑瓜忽地裂开一道缝:有一块,就没第二块?说不定还能刨出一缸哩!他顿时干劲猛增,举起老虎耙,朝着蹦出银元的地方,拚命刨起来。他刨呀,刨呀,一直刨到日头落山,挖了个三尺见方、八尺深浅的大坑,也没见到第二块银元。他有点扫兴,但转念一想:谁埋银元,决不会只埋一块,只要把这片宅基地翻一遍,还愁找不到?今天不行,还有明天哩!于是,他又高兴起来,随便拉了几块根脚石,哼着梆子腔回家去了。首发
沙大发心里憋着一股喜气,不说急得慌,吃罢晚饭一上床,便乐滋滋地对老婆说:“喂!今后晌,我在荒庄上刨着财气啦!”他老婆撇撇嘴说:“你还能碰上财气?”“不信?你瞧瞧。”沙大发说着,从怀里摸出了那块银元。他老婆接过去一看,喜得嚷嚷起来:“哟!还是块‘袁大头’哩!”沙大发忙“嘘”了一声,说;“别咋呼,可不能让外人知道了。明天我再多刨些,能换上千把块钱,咱就盖卧砖到顶的瓦房。”
俗话说:“隔墙有耳。”沙大发怕露气,结果还是漏了气.漏给谁了?后院的刘家。
刘家的户主叫刘喜财。别看他人很瘦,脑袋小,心眼可不比沙大发少,而且还多一招:好逸恶劳,嘴头馋,有时还干点偷鸡摸狗的勾当。因此,前年他儿媳妇一过门,就吵着分家。儿子
刘二能是个认钱不认亲的宝贝,嫌他爹是个“漏斗布袋”,也怂恿着媳妇闹。刘喜财一气之下,四间瓦房中间拉道界墙:一家变成两家。随后,他跑到附近张庄女婿家,发誓赌咒改掉坏毛病,才把气跑几年的老伴接回家。老伴回来后,他真变了,一头扎到责任地里,一年多没犯老毛病,只是有时忍不住嘴馋,赶集时免不了下馆子吃一顿。
却说这天上午,他赶集时下馆子喝了四两白酒,吃了一盘嚼不烂的老牛肉,回家拉起肚子来。吃罢晚饭,他准备睡觉时,肚子又咕噜n鲁一阵响,就慌忙往外跑。他家的厕所在沙家房屋后,刚进去,正好听到那两日的对话,心头一震:乖乖,这家伙挖着财气啦,还要盖瓦房哩!嘿嘿,他要保密,偏偏让我听见了,这不是财神爷看得起我刘喜财么?心里一激动,肚子也不疼了。他悄悄转身回到屋里,见老伴已睡着,便点上马灯,扛上镢头,出门一溜小跑直奔荒庄。他到那儿一看,果然有个才刨过的大坑,便将马灯放在旁边的一堵断墙上,举起镢头,顺着沙大发的茬口,连夜奋战起来。
不说刘喜财一夜如何辛苦,却说沙大发因心中挂着刨银元的事,几乎一夜没合眼,天麻麻亮时,起床撩起老虎耙,就往荒庄跑。远远地,他瞅见荒庄上有一团光亮,以为是鬼火,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正要转身走,突然传来了“砰砰叭叭”的刨石头声。他心里“咯噔”一跳,急匆匆奔上前喝道:“谁?!”
这一声喊,吓掉了刘喜财的镢头,好大一会才怔过来,回头见是沙大发,便千笑两声说:“噢,是大发呀,我还以为遇上了歹人哩。开沙大发见是刘喜财,觉得蹊跷:他又不盖房子,半夜三更来挖根脚干啥?
刘喜财刨了一夜,累得腰酸腿软胳膊疼,连银元的气也没闻着,如今见沙大发来了,唯恐银元被沙大发独自刨去,两只小眼骨碌碌一转,便云天雾地地撒起谎来:“嘿嘿,大发兄弟,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我实话告诉你吧,解放前,我姑老表的丈人家在这住时,埋过一百块大洋。后来,他一家都让土匪杀了。埋大洋的事除我没第二个人知道。土改时,我就想把它刨出来,又怕刨出来给我定高成份,没敢刨。眼下,银元又吃香了,我想刨出来换几个钱。既然你来了,咱就一块干吧,刨出来的银元二一添作五,你看昨样?”首发
沙大发听了这番话,心头一松一紧:天爷,我只说是碰运气,谁知真的有财气。一百块银元要让他得一半,我可就盖不起三间瓦房啦。想到这,他灵机一动,故意问:“真的只有一百块?”刘喜财打了个愣怔,回道:“听说,只有一百块‘袁大头’。”沙大发“哈哈”一笑,说:“要是只有一百块‘袁大头’,刨出来全归你,我不稀罕那玩意。”说罢,举起老虎耙,扒起根脚来。刘喜财心里犯了猜疑:听沙大发的口气,象是一百块“袁大头”已到他手里。再看看那个七八尺深的大坑,便确信无疑了,不由得暗暗骂道。娘的,一百块大洋你刨走了,让老子给你刨根脚石?想得倒美!他二话没说,提了马灯,扛起镢头,怒气冲冲地走了。
路上,刘喜财越想越憋气:一百块“袁大头”,下广州少说也能换一千五百块。一千五百块,就这样让姓沙的独吞了?娘的,你不让我得一点,我也叫你一点得不到!他打算告沙大发一状。
刘喜财告状找到了谁?治保主任李青山口因为这些年来,他跟李青山打交道最多,虽说十有九回是挨训,但毕竟住在一个屯上,话头客气得多。这同,他要在治保主任面前表现表现,因此,一见李青山便神秘地说:“李主任,我揭发一件很重大的案子,沙大发在荒庄上扒了一百块大洋,那是小地主王老八埋的,应该充公。”
李青山半信半疑:“你看见了?”
“我亲眼看见的。一百块‘袁大头’,在大肚坛里装着,他连坛抱回家了。&;quot;
刘喜财说得有鼻子有眼,李青山也信以为真了。他想:虽说银元不能没收,可也该动员沙大发卖给国家,免得惹是生非。便说:“你回去吧,我随后处理。打吃罢早饭,李青山去公社开会时,顺路拐到了沙家。谁知,他刚露出点意思,沙大发便蹦了起来:“我哪来一百块大洋?半块也没得。你别信那‘三只手’的鬼话。”
一个说亲眼见,一个不认账,李青山一时也无法弄清,只得说:“没有就算了。我劝你两句也没啥害处,有银元卖给国家,免得招风惹草。”说完,上公社开会去了。
后院的刘喜财,见李青山进了沙家,本想看场好戏,没料被沙大发一句话给打发走了。气得他心口顿时窝了个大疙瘩,一碗饭没吃完,便躺到床上生闷气去了。那一百块“袁大头”在他
脑瓜里滚来滚去,搅得他六神不安,越想越不是味。一百块大洋,一千五百元呀!按每天四两酒一盘肉的开销算,够他吃好几年哩,能不心疼么?他嫉妒,他眼红,最后,终于抵挡不住那白花花大洋的引诱,又动了邪念:娘的,反正他沙大发得的是不义之财,他花我花都一样,转转手,这不能算偷。可是,那一百块大洋在哪藏着呢?他脑瓜转了九九八十一个圈,终于转出一个主意来:听墙根。说不定沙大发两口夜里说私房话时,会把藏银元的地方露出来。
果然,老天不负有心人。这天晚上,刘喜财在厕所里蹲了整整两个时辰,终于探得了底细。只听沙大发对他老婆说:“把银元放到床底下的空坛里,等凑够一百块时,咱再换钱买砖瓦。”
刘喜财心中一阵惊喜:嘿嘿,不够一百块,九十块也将就。他只顾得意,竟忘了自己是蹲在厕所里,起身便走,“扑通”,掉进了粪缸。他怕被沙大发两口听见,学了两声猫叫,才悄悄爬上来。
他回到屋里,老伴一见便骂起来:“你个老东西,又干啥去了?”刘喜财“嘻嘻”一笑:“不小心掉到茅坑里了。这有啥?粪是庄稼宝,宝就是财,沾上了粪,就是沾上了财气。”老伴瞪他一眼:“胡说八道!“你不信?”刘喜财“嘿嘿”一笑,忍不住说,“沙大发那个笨蛋,把一百块大洋藏在床底下的坛里,咱要弄过来,不就是咱的财气?”老件一听这话,顿时火起,捣着他的头皮骂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你再干那种昧良心事,咱非打离婚不可!”刘喜财慌了,急忙说:“看你,捡着棒槌当针使,我只是信口胡说,哪能真干?”他嘴里这样说,心中却另是一番主意;银元到手,悄悄换成钱藏起来,零打碎敲地花,吃到肚里长成肉,鬼知道?就干这最后一次了。
事也凑巧,第二天上午,沙大发老婆的娘家捎来信:她娘有病,让她回去瞧瞧。可她怀着七八个月的身孕,咋能翻山越岭!只好让沙大发去了。首发
这一来?喜坏了刘喜财,真是难得的好机会!可是,老伴在身边碍手碍脚的,咋办呢?他眼皮一眨,孬点子出来了:“哎,我说二能他娘,你不是想闺女么?这几天没啥活,我也想去瞧瞧外孙,咱一块去吧。”他老伴就怕他在家惹是生非,自然满口答应。刘喜财暗暗得意,看看天没晌午,到女婿家赶午饭还来得及,便催着老伴拣了一篮鸡蛋,又交代媳妇照管一下鸡笼,随后锁上门,和老伴一块瞧闺女去了.
这天夜里是个大阴天,天黑得张嘴不见牙,伸手不见五指。刘喜财独自睡在女婿家的西厢房里,心中暗暗得意:半夜摸回去,弄到大洋埋好再赶回来,这才叫神不知鬼不觉呢!
于是,到了半夜时分,他揣上事先准备好的小刀,悄悄开了门,朝靠山屯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