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囡出生的时候,比预产期提早了一个礼拜。那时,我正给马站长送完包子回家。秀珍躺在床上,额头上全是汗珠。她看见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说,我可能要生了。
当天下午,二囡便来到了人世。说实话,迎来第二个女儿,让我有些失望。原本我笃定这会是个男孩儿。秀珍怀孕时和此前是多么的不同。可结果,却依旧是个女儿,就像老天跟我开了个玩笑一般。我很后悔,早知道,我应该带着秀珍去照一下B超的。
秀珍也知道我想要儿子,她似乎为自己再次生下女儿而感到惭愧。她低声问我,你是不是不高兴?
我一愣,用力摇头,哪有的事,生女儿才好呢。你看,我们现在有了两个女儿,以后长大了,嫁了人,毛脚女婿送来的香烟老酒,吃都吃不完呢。
听了我的话,秀珍便笑。我也笑,我不知道,我的笑是不是会比哭还难看。
我跪在床前,将二囡沾满了黄屎的尿布像拆地雷一样从她腿间小心地抽出来。我扭头往院子里看,衣架上国旗一样挂着各种颜色的尿布。此刻,大囡就坐在衣架旁的板凳上,她一只手支着腮帮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小木棍,在地上无聊地涂画着。
大囡,帮爸爸拿片尿布过来。
大囡没有搭理我,像是根本没听见。
大囡,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拿块尿布来。
大囡还是不理我,继续在地上涂画着。我有些不高兴,起身走到院子里,轻轻掸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懒得可以去卖了。
我从衣架上取了尿布,回屋里给二囡换上。换好尿布,我又往院子里看,大囡不见了,不知道又跑到哪里玩去了。
秀珍从厕所里出来,我忍不住跟她抱怨道,这大囡越来越不听话了,一天比一天懒。
你不要老是说她,孩子大了,不能总说的。
我没好气地说,大了?这么一丁点大,就说不得,等到再大些,还不上了天?
秀珍看着我,神情有些诧异。我也察觉到了自己的火气有些突兀。我赶紧缓了缓,伸出手指,轻轻地挑了一下二囡的下巴。秀珍赶紧打开我的手。
你别动她下巴,小心大了流涎。
我笑着,哪有那么娇贵。
我觉得有些无趣,走到门口,坐在大囡刚坐过的板凳上抽了根烟。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我觉着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本来每天夜里要送报纸牛奶,就缺睡,现在又有了二囡。二囡不好带,每天晚上都要抱着摇。才能睡着。这样整夜整夜的熬,秀珍的身体肯定是吃不消的。这活儿只能我来干,可我也不是铁打的。有时抱着二囡,摇着摇着,她还没睡着,我反倒呼呼睡去了。
连续的几个晚上,我几乎都睡不到两个小时,似乎刚将二囡的哭声平息下去,一躺下,上班的手机闹铃又响了。我只能痛苦地从被窝里爬出来。那一刻,我仿佛能体味到蝉褪壳时是怎样的一种滋味。我机械地穿好衣服,然后骑上那辆吱嘎作响的自行车,一头扑进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那些订户的家的,因为我都记不得骑车的时候,我有没有睁开过眼睛。我怀疑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有特异功能的了。
有时,二囡好容易睡着了,我便赶紧打瞌睡。一边打瞌睡,我一边胆战心惊地祈求,二囡不要醒,不要啼哭,就让爸爸好好睡上两个小时。可这种祈求却起不到丝毫作用,刚眯上眼睛不久,二囡就哭开了。不知道是不是我平常带她带得多,这孩子只认我,秀珍根本哄不了她。没有办法,我只能再次从床上爬起来,将二囡抱在怀中。奇怪的是,我一抱她,她就不哭了。她看着我,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我有些哭笑不得,我甚至疑心这小鬼头是不是在故意逗我玩。
二囡在我怀里安分了一会儿,突然扭头往一边使劲挣扎,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让她感兴趣的东西。我顺着她扭动的方向,往门口看。大囡坐在门口,此时,她正抱着那个捡来的玩具熊,在那里自言自语着。
难道二囡是想要玩具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