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纳米比亚要往西南走。
地势逐渐向下延缓,森林里阔气漂亮的绿叶植物消失了,先被灌木取代,再然后灌木也没有了,多肉质植物出现。三米高的仙人掌立在怪石间,一个身子分出七个头,肉脖子根根粗长,头大如瓜,丑得威风凛凛,仿佛是依照怪志小说里的多头妖蛇投影出来的。
沙漠终于现出了它的原型。它是红色的,沙海延绵一千九百公里形成狭长如织带的荒芜地区。外沿紧邻大西洋,跨过星月形的沙丘能看到海水冲击沙地的奇景。销蚀基岩的堆层粗粝、深刻、古旧,像老人晒脱皮的脸,时间找到了它的诞生地,太阳照着它血水干涸的胎衣。
“你们知道吗?‘纳米布’这个名字,是从纳马语来的。原来的意思是‘一无所有的地方’。”牧羊犬德尔作为这次旅行的导游,高兴地介绍道:“但其实这里欣欣向荣,首先,气温就不算高,比起差不多同纬度的卡拉哈迪沙漠气温要低很多,冬天甚至可以算得上宜人,平均温度在10左右。其次,这片沙漠是有河道的,如果经过有河道的沙丘,还能看到灌木丛和青草,临水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到金**树。动物也很多,羚羊、斑马、胡狼、鬣狗满地跑,多可爱呐。”
郑克听他唠叨一路听得烦:“可爱你去跟他们玩儿。”
牧羊犬指着前面高喊:“前边,是狐獴,你看!”
郑克眼睛一亮:“哇,好可爱!”
谢秋歧:“……”
郑克兴奋地指着动物出现的方向:“秋歧,狐獴!会跳的!”
有了这俩一路上气氛倒是挺好。刑知非也高兴:“反正都出来了,热热闹闹的,多好。”
“还有多久才能到?”谢秋歧问牧羊犬。
牧羊犬看着地图:“顺利的话明天上午就能到了。圣诞节了,没什么人出来,路也好走些。旺季的时候,这条路上还可能堵车的。”
他们轮流开车开了两天两夜,从北至南几乎贯穿整个安哥拉的版图,四个人累极了,找了个加油站给车子加油顺便休息。郑克在咖啡店买了三明治和热饮,三明治的鸡蛋炒得又嫩又滑,培根滋滋冒油光,对这几个连续吃了几顿罐头食品的人来说,不啻为美味珍馐。
谢秋歧想上厕所,就让郑克看着车。男厕所属于咖啡店的一部分,他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正闻到芥末酱热狗的香气,心里一动,想起郑克喜欢吃热狗,向服务员要了一份。
热狗要现做,他坐在吧椅上等。水台服务员是个喜欢和旅客聊天的胖子:“一共220宽扎,你们不是本地人吧,快过节了还出远门,准备去哪儿?”
“乌富帕。”谢秋歧在货架上顺手取了一只打火机:“这个多少钱?”
“80,”胖子给他找零:“我劝你们在这里过一夜,要起沙尘暴了。到乌富帕恐怕还要半天,你们赶不及的,要是在路上遇到了沙尘暴,虽然不要命,也不好受。”
谢秋歧顺着他的眼神看向一旁的旧式电视机,新闻播报下方的滚动条里正写有天气预报。
他笑了笑:“谢谢,正想查天气呢。”
这时门铃叮咚响,一个穿皮夹克的老人揣着手从外头进来。他的背佝偻得厉害,像是有脊椎症,进来不到五步,两只眼睛往窗外看了好几次。走到吧台前,他停了停,靠谢秋歧坐下。
服务员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早上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老人的眼睛还在往外瞟,粗声粗气地说:“美式咖啡,不加奶不加糖。”
谢秋歧没动,眉头微微蹙着。这个人身上有血腥味。
他眼角的余光微微向下,瞥见老人揣进兜里的手,手腕上的红色勒痕从袖口露出来。皮夹克下方***衣的边角,一块儿红一块儿灰,那红色像是会流动,紧挨着染进裤子上沿。
——反正不会是打翻了番茄酱的瓶子搞的。
服务员转身去做咖啡。老人慢慢伸出兜里的手,一把袖珍手枪顶在谢秋歧腰间。
谢秋歧一僵。只听老人低声说:“别怕,我不想伤害你。”谢秋歧能听得出他在压抑喘气:“有人在追我,带我离开这里,我会给你钱的。”
谢秋歧的表情纹丝不动:“如果我不帮呢?”
老人可能没料到青春正好一个小伙子这么不惜命,立刻意识到遇上了个不好惹的人物,正要撤退。后头的追兵已经到了。外头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在咖啡店门口一个漂移急刹,夸张狂野的操作和尖锐的刹车声顿时引起了店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老人面露慌张,谢秋歧不忍心,迅速将他推进吧台下面的阴影里:“藏好,别出声。”
就这么两个动作,对方已经进来了——两名彪形大汉公然拿着枪推门而入,门口清洁的女服务生刚要说欢迎光临,被那两把G36吓得花容失色,连退了好几步。
这两个人什么话也不说,进来砰砰就放了两枪,大吼——
“有没有看到一个老头进来?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