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歧觉得心跳很慢,麻药使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天花板上有一片蜘蛛网,新网旧网套叠勾连,千丝万缕从头顶垂下来。他一会儿见到郑克对他说我爱你,一会儿是二副得意洋洋的脸,再过一会儿,胡乔波的死状浮现出来,混乱的面孔重合、错位、变化,他像那只小心翼翼的蜘蛛,唯恐苦织的世界,落得破碎的下场。
他想,人生,究竟是兜得住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用手术钳夹出一枚血淋淋的金属子弹放在他面前。
“拿出来了。骨盆应该没有骨折,比想象中好,我就不动手术了,外贴药膏吧,保守治疗对身体损伤还小点。”医生说。
他点点头。外头狂风暴雨,船晃得厉害,他却觉得安心,没一会儿就睡过去。
后来有人把他抬到担架上,颠得太厉害了,把他颠醒了一次,但身体实在累,很快又昏过去。
这一觉没有做任何梦。仿佛是郑克在旁边说了什么,他懒懒地睁开眼睛。
郑克身上包一圈纱布,他身上包一圈纱布,成双成对的伤员。场面十分新鲜。
“我已经拍了照,谢,以后你不给我加工资,我就把这张照片往外传。”牧羊犬笑得龇牙咧嘴,晃晃手里的手机。
刑知非把他打开:“你别胡闹,我看还是要再找个医院全面做个检查,至少照个片子看看。这个医生做得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要是做得不好、留下后遗症可就麻烦了。骨盆受伤不是闹着玩的,我叔叔得过一次,做手术都要签风险协议,瘫痪了不负责的。”
谢秋歧轻轻咳了一句,声音还低:“不用。”
“要。”郑克握着他的手:“我去联系从前给我专门看病的医生,他是华盛顿大学医学系内科主任,肯定比这庸医好。”
谢秋歧还要说,郑克赶紧先顶回去:“我说要就要,这事没道理讲。”
小少爷一向脾气是最好的,难得这样搞专制。
牧羊犬要开口,“刚刚那个医生说后遗症……”
还没说完,叫谢秋歧一记眼刀杀过来,赶紧闭嘴了。
郑克不知所云,黑人杀手硬生生拐了个弯:“……说后遗症是绝对不会有的!对,绝对不会有的。不过再看一看别人也不是不可以嘛……”
谢秋歧知道郑克不会善罢甘休:“我答应你,再找个其他的医生看看,你就别劳动人家主任了,大老远地跑过来。况且你联系旧人,说不准会把郑士华引过来。我看这医生也不见得这么差,没点本事不至于呆在海盗头子身边伺候这么久。”
他说得也有道理,郑克只好退一步。
“德尔,医生和那土行孙的哥哥呢?”谢秋歧问。
牧羊犬说:“人都关在马厩里了,卡明说,等你好点,他和你一起问话。”
谢秋歧支起身体:“现在去。”
马厩里潮湿,腿脚不好的海盗疼得脸色铁青、嘴唇灰白。饶是这样,他忍着剧痛,一点声音不发。
谢秋歧见他如此能忍,暗道这对兄弟的性格竟迥然不同,土行孙易怒暴躁,他哥哥却是个阴沉冷静的性格,恐怕是个城府颇深的,换货的事情他应该也参与了不少。如果不是这位兄长久病缠身,两兄弟认真合伙起来对付谢秋歧,谢秋歧还真不一定是对手。
卡明见他走路都勉强,皱眉:“怎么就下床了?”
“没事。”谢秋歧摆手:“继续吧,不用管我。”
卡明看看腿疼的海盗:“嘴巴硬,又特别耐痛,比蚌壳还难伺候。”
谢秋歧想了想,让人给海盗喂止疼药。二十分钟后,药效上来,海盗的脸色明显松缓。
“海盗常年在海上生活,风湿、关节炎是职业病,你又膝盖受伤了,病症就更明显,疼起来生不如死,还说什么话,能保持理智就已经很不错了。”谢秋歧笑道:“好点了吧?”
那海盗冷淡地说了一句:“谢谢。”
谢秋歧放下语气:“莫斯利先生,你们这些海盗没有任何信誉,答应了我谈合作的事情,反手就把我卖了,让我和卡明自相残杀,还调换了我的货物。你说作为回报,我应该拿你怎么办?听说迈阿密很多船主吃过你的亏,我把你交给他们怎么样?说不定会被挂在船桅示众,再风干成腊肉?或者直接交给海军?听说监狱里有不少变态,专好侏儒、残疾这一口?”
“你以为我会怕?”海盗不轻不重地说:“从我第一天做海盗,就做好了这个准备了。”
“你不怕,你弟弟会怕。他会不顾一切来救你。”谢秋歧莞尔:“我们抢劫了你的船,又绑架了你,你弟弟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知道了,他怕是已经在布置人手来救你了呢。”
海盗沉着脸没有马上接话。
过了一会儿,海盗终于开口:“你们想要什么?”
谢秋歧毫不客气:“要你弟弟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