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少姜讶然看他一眼,忽而笑,“果然是任性之语。”
☆、当时惘然
元至三年,春。阊阖大乱。
孤措大病闭于深宫,诸子浮动兄弟阋墙,以三、五皇子为首的阵营作乱而起,挟持太子两相打压残杀,最终率乱军攻入宫中的虽是五皇子,然孤措薨亡的消息传递出后,登上帝位的却是从不曾闻名的十一皇子。
其名孤皇。
拂禅院里满树梨花白。
从窗间望出去,正是纯粹洁净的色彩。
幽篁慢慢将几枝饱满花苞修剪了放进瓶里,抬头见了院中正被吹的飘飘洒洒的雪瓣,微微有些恍神。
“殿下,殿下!”
侍女一路奔来气喘吁吁,一头奔进门扶住门便压不住话,“陛下回来了!”
指尖正触在花枝上的男子猛地一僵,虽极快地回复自然,但手上的动作莫名地添了几分艰涩。
一国之君不可无后。历朝历代如此。当政的女帝上位之前便已适婚,颜烬阳之事揭过,颜成高老归乡,甄选帝卿是想当然的事。
帝少姜虽是无情之辈,向来恣意,懒于推拒虚名缛节,但既已为帝,那么朝臣所提后宫之事她也会象征性地如了众人的愿。
昔日与迦纳的约定延续下来,幽篁出面承下这一身份,于师门而言算是保得苟全,于个人而言,却完全是一种赎罪的心态了。
紫宸帝卿,名虽好,却有些沉重。
司命一手带大的青年心思寡淡,性子清幽和雅,类似自困一生的举动之后,纵使心中对那人身世遭遇抱有愧疚,也依然无法像他人一般自然与女帝相对。
遑论如同陆敏青一类的人。相见之时,这被岁月沉淀得越发像坛浓香醇酒的男人,秀丽韵致的脸会有一股隐含的刻毒和妒意。
尽管这妒意在幽篁眼里来得实在莫名,但总也会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幽篁想起师父奉净,想起自己在璇玑阁里心如止水的十几年,再想起那些隐藏在往事里的纠葛爱恨,心下又会有深重的茫然。
一生所求,不过是天下太平盛世久安。他想过的不过是继承师父衣钵,在璇玑阁里悲天悯人的济世一生。
而如今,却成了这样的局面。依旧慈世忧民。前任司命奉净回太渊主持师门后他替下了司命一职,祭祀扶鸾也会亲力亲为,那人挥兵四处征战,他亦会去信婉转示意避开某些不详。
知天命而擅改的结果,幽篁自己最清楚不过。
历朝司命皆不久寿,奉净例外,因他并不如其他人所想那般能达天意,且他最是懂得明哲保身。
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此助人南征北讨大兴兵戈,令无数人陷入战火,应该算是助纣为虐吧。
偌大的王朝,本该日日受朝臣伏拜的人,却总是不在。
将沉睡的魂灵惊醒拖入六丈红尘,任那看不见的丝线将之捆缚困囿……扰乱安眠者的人,如今,该是后悔,还是得意呢?
白衣的帝卿闭了闭眼,心下不受控制的叹息,心态疲惫间连放在案上未修整完的花枝也抛在一旁。
罢了。
生命不过是如朝生蜉蝣一般短暂的东西罢了。既如此,何必恋恋不舍到紧攫住时光不放呢?
如何做,随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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