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得是好算盘,想把自己徒弟送来做枕边人,可惜的是那黄毛小儿过于胆小,一见到你就吓得魂不守舍,面上不情愿的连鬼都看得出来。”陆敏青阴阳怪气,连连冷哼。
帝少姜终于停笔,正眼看了妒火中烧的人一眼,语气冷淡的可以,“说完了?”
陆敏青本不肯善罢甘休,决心抵着面子不要撒泼撒浑也要闹上一场,但见了她不耐神色之后,心中忽的一刺,竟涌出阴狠来。
帝少姜拂袖,外间门上几声轻叩,檀渊的声音没有起伏,“陛下,秋将军来信,顾大人殁了。”
陆敏青怔住,有些吃惊。帝少姜似早已料到这样的结局,过了一刻才问,“信使何在?”
檀渊推门而入,沉默的脸上不显情绪,“臣已打发他回信将军,这是顾大人的留书。”
帝少姜只是看了一眼他呈上的还未开封的信,起身,“不必看了。无非是求一人活命。”
“一介痴傻妇人而已,准。”
檀渊应了声是,陆敏青已经明白过来。那个只身亲赴北境的兵部侍郎已经回不来了。
陆敏青眼波一转,余光里是帝少姜冷然不动的侧脸,表情依旧如皑皑冰雪不识烟火般漠然,他心里突然涌起一种痛恨来。这样的人,实在已不能用恶毒来形容了。
可那素日妖娆放荡的青年想到此处,却仍旧笑如芳蕊绽香,隐隐有种讥讽,“你肯成全,别人却未必认为那就是恩赐。”陆敏青冷冷说了一句,眼里那女子无动于衷的表情愈发刺目,“那个女人并非癫狂,却装疯卖傻数年骨肉亲情也不顾念,居然只为成就和顾清远的一段孽缘。”
“情之一字,即便你贵为天子,也无法伸手操控。”
他见不得这女子视情爱如无物的冷漠,见不得她自以为一切皆已洞穿堪透的难以触动,心底的恨不全然是恨,不过是因为识得情味后略有同情却愈发焦灼绝望起来。人之一心本来难求,何况追寻魔物的钟情?那一副从来只会践踏他人情意的表情,如何不让他心生恐惧和忧郁?
可即便他这情绪外露的如此明显,那人也不过淡淡转目,毫无意义的一句“或许”既不赞同也不反驳。那些话没有引起她注意的价值。
帝少姜似有所思的与陆敏青擦肩而去。
离房门不过几步的距离,外间却有人来报。
明氏最小的女儿,兵部侍郎的夫人,那个疯癫的妇人,在听闻自己丈夫于明相身死第二日自刺身亡的消息后,沉默而安静的自缢于牢底。
她不屑独活。她心知他必死。
情之一字,无非如此。
帝少姜闻讯顿足。陆敏青挑唇轻笑,“你看。”欣喜恍若见到了一朵花开。似乎在向她证明着什么。
帝少姜略有讶异的侧目看了青年一眼,檀渊沉默屏息站在她身旁。
“确实如此。”帝少姜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迷乱背离理智,沉醉如同引颈就刀。”她如霜冷长河的目光轻轻落到青年身上,檀渊上前打开门,陆敏青听见她依旧冷淡的声音充斥冷眼旁观的冰寒,“赞誉或者指谪,不过多余。陆敏青,你的变化很有趣,可惜,不足以改变我的初衷。”
一个在风月场逍遥混迹多年的浪子,一个心含毒液如蛇蝎的妖孽,一个游戏情爱负心薄幸之人,却开口指责起别人的无情,居然变成了如今这样的模样,如何能不有趣?
但也不过有趣二字而已。
陆敏青看她冷漠背影,心下那股四处冲撞的灼毒,似被寸寸冻结,终究化成了阴寒无比的恨意。
赞誉必出自真心,指谪却源于期盼。如果不是保有希冀,难道陌生人会来横加干预,妄图你成为某个模样么?
“帝少姜,你不懂情。”尽管你自诩无所不知。
☆、互为鸳盟
新皇登基,太渊城主朝贺。
奉净暂代城中职务,城主独身赴京,天黑歇在璇玑阁。
第二日迦纳一身白衣,怀揣城主印信入宫朝见女帝。期间与那龙椅上的女皇目光一触即离再无神交。傍晚迦纳再入禁宫,帝少姜正登临重华台。
迦纳望了一眼台上迎风而立的女帝,大理石筑就的高台上白玉雕柱,栏杆较低矮,那黑衣的女帝正从台上俯视两袖飘飘行来的太渊城主,目光中说不出的冷意。她四周遍布御林及侍卫,个个身躯笔直如杨,气息稳健。
迦纳青墨色的眼目微微一转,目不斜视拾级而上。
台上的帝少姜倏忽开口,声如冰封,“朕号令之下莫敢不从,你自认本事举世无双可抵得过万箭攒发?”
像是印证此话,台上玄衣玉冠的女子扬袖,四周待命的御林、弓箭手齐齐出动,撘弓拉弦气势紧凝。
迦纳微微一笑,将那冷喝听得分明,脚下却不紧不慢继续走着,似是浑不在意。
“殿下当初贵为亲王便身负盛名,如今继业登基是为明君,怎会无故对子民痛下杀手?何况……您不是一直厌恶胜之不武么?”太渊城主微笑回应,微曲的长发晃动,白羽泓影般的身姿清雅高洁,尽管那话并不高声,却明晰而不容错听的落入台上之人的耳里。
“束缚的手段么?果然活得愈久胆子就越小,白肉枯骨也配叫嚣作乱?!”帝少姜神色阴恻,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谁更副那怪物的盛名!”挥袖间御林弓箭手齐齐退去。
迦纳目中几不可见的滑过冷光,但那阴冷瞬息散去,他登上重华台,女帝的表情像是从未有过刚才那样的诡谲莫测,依旧如平日的雪冷高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