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撇过沉郁的俊脸,扯了扯嘴角,用夹着菸的那一手接过酒,另一手抚上她镲着甜笑的脸蛋。
他的眼神充盈了阴霾,隐约可见绝望与愤怒,她心疼的伸出手抚摸他的脸,他没有抗拒,反将脸颊贴近她的手心,缓缓闭上双眼。
「告诉我,艾德格。」她轻柔的开口,不舍的看着他眼睛下方的青色暗影。
「前阵子我取得了黎湛存放在瑞士银行保险库里的重要文件。」他没有睁开眼,低沉的说道,嗓音仿佛被什么碾碎过,沙哑得接近破碎。
她静静听着,不回应也不发问,沉默等待。
「里头有一份亲子监定书,能够证明我不是我父亲的孩子。」他说。
孟颖臻震惊得倒抽一口气,抚着他削瘦脸颊的手心抽动一大下。
他的手心覆压住她的手背,疲倦的脸庞枕着她的手心。
「那份亲子监定书是我父亲委托私人医疗机构做的,是他亲手交给黎湛。」艾德格牵动嘴角,似笑非笑,酸涩的双眸依然紧闭。
「我跟我父亲的亲子关系不成立,跟我二伯的亲子监定报告却是高达百分九十九点九。」
「噢不,艾德格……」她的嗓音在颤抖,脑袋一片空白。
老天,这意味着什么?黎湛策划的那场意外,也许并非偶然,更甚者,极有可能是黎士哲在背后授意。
「今天早上我跟我母亲通过电话,我追问她关于艾德格的身世,她全都告诉我了。」
他继续往下说:「当年她先爱上我二伯,跟我二伯有过一段感情纠葛,最后却碍于家族压力不得不嫁给我父亲,然而当时她己经怀了我,我父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上了我的父亲。」
孟颖臻红着眼眶聆听。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陪伴与聆听,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能做。
「得不到我二伯的爱,我母亲开始恨起他,她的恨意转嫁到我身上,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特别疼爱艾蒙,从来不愿与我亲近疑惑。多年的婚姻生活,她己经放弃我二伯,完全接受了我父亲,然而我二伯早就怀疑我是他的孩子,只是他始终没有出声。」
他沉默了数秒,才又继续说:「因为我二伯对我的过度信赖以及支持,我父亲开始起了疑心,他逼问我母亲,我母亲以为我父亲爱她,会愿意包容她犯下的错误,所以她选择向我父亲吐露实话。」
「但是她错了。黎家的男人可以接受任何失败,因为他们从不畏惧挑战与困难,他们唯一不能接受,无法原谅的,就是他们的女人背叛了自己。就是因为这件事,我父亲决定与我母亲分居。」
「他不可能把愤怒转移到你身上。」她自欺欺人的安慰着他,或许也是安慰自己,事情没有她想像中的那么糟。
艾德格睁开了双眼,美丽的瞳眸被血丝覆盖,她在他眸心深处见到了最深沉的绝望。
「不,他恨我。他认为我的存在是对他的一大耻辱,我的优秀全都遗传自我二伯,并不是他,他恨透了这个事实。」
「不,不会的……就算是这样,他也没道理那样做……」心疼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为他哽咽落泪。
「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的语气近乎淡滇,脸上却覆着深沉的痛。「上个礼拜我专程回纽约一趟,为的就是向他当面证实我的臆测。」
「是他亲口承认这一切?」孟颖臻震惊得无以复加。
「我是以黎湛的身分主动提起这些事,他当然没有理由否认。他不希望我成为继承人,他想除掉我,扶持他自己的儿子艾蒙取代我。」
她心疼的看着他,他的眼神毫无感情的直视前方,口气值硬而冰冷。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居然比不上我的事实,更不能接受这二十几年来,居然帮着别人培养继承人。他恨我,恨我为何如此优秀,恨我的存在。」
「我的天啊,艾德格……」泪水溃堤,她再也无法忍受,万分心疼的抱住他。
「他恨我,他希望我消失,他的想法跟艾蒙一样,是他支持艾蒙的计画,让他除掉我,他跟艾蒙一样,都希望我彻底从世上消失。」
绚丽的浮华背后,躲藏着一颗颗充满算计又丑陋的心,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为了继承权,即使是二十多年的父子之情也能抛弃。
上流社会的世界,如同玻璃那般美丽,然而所有人的心都是空的,这是一个没有真实感情的虚伪国度。
艾德格闭上眼,一截的烟灰落在手背上,烫红了肌肤,可他仿佛没了知觉,只是握紧了手心里那杯冰凉的威士忌。
她抱住他的头颅,让他枕在她颈间,纤手抚摸着他柔韧的发丝,一下又一下,希冀这样做便能抚去一些伤痛。
一阵潮湿染透了她丝袍的襟口,枕在她颈弯里的黑色头颅轻轻颤动着,他手中的那杯威士忌己经洒出一半,她从他手里接过。
他空出来的双手,转而紧紧抱住她的腰背,紧紧地依附着她。这一刻,他是脆弱的。
他的世界正在下雨,雨水从他眼底涌出来,浸湿了她。
他没有哭,她替他哭泣,替他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