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戳中多年隐秘心事,太后的两颊颧骨不自然地剧烈跳动,她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太后,有哪个不要脑袋的敢去探查她的往事?又如何查得到?可这些在萧天熠面前,却什么都不是,她狠狠地盯着萧天熠,脸色阴沉如墨,“放肆。”
放肆?萧天熠淡淡而笑,如今谁有心思来管一个垂老的太后?
而且,他并没有放过太后,反继续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你在先帝面前建立了莫大的功勋,功不可没,可这就奇怪了,九州王是威震四海的虎将,你当初不过是后宫一个小小才人,有什么能力帮助先帝除去心腹大患呢?”
现在连太后也仿佛完全置身于寒凉阴冷的地狱中,原本以为洗去了手中所有的鲜血,她可以干干净净地做一个慈祥的太后,却没想到,那人间地狱的烈火,呼喊,杀戮,再一次浮现眼前,似乎从未淡去,她紧紧地扶着床后的扶手,才能勉强保持自己不倒下去。
“可问题是,你做到了,从此先帝对你刮目相看,你一跃成为先帝新宠,然后青云直上,让本世子好奇的是,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虽然口中说好奇,但语气却那样平静,根本不好奇,太后知道,他已然知晓所有真相,她忽然觉得眼前一阵阵模糊,见萧天熠唇角微动,猛地捂起耳朵,尖声叫道:“不,不要说了。”
她的声音嘶哑却又尖锐,仿佛尖利的钢刺划过破碎的枯叶的声音,喃喃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萧天熠很有耐心地等她平静下来,一言未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可那眸光却让太后仿佛体验着凌迟般的痛楚。
室内有死一般的沉寂,太后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淡淡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当年的事情,哀家并没有做错,九州王乱臣贼子,也确实死有余辜,天下皆知,至于静妃这条漏网之鱼,哀家本已经打算放她一条生路,可她却执迷不悟,妄图以卵击石,就怨不得哀家了,她想要生下孩子,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微微喘息,奇怪的是,这次萧天熠并没有回应她,只是凤眸微闭,仿佛在沉思。
算计了一辈子人心的太后,面对自己孙辈的萧天熠,却有一种绕着风在跑的全然无力感,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没有半点主动权,这种感觉,和最初入宫的时候,何其相似?
就在太后心中疑云不定的时候,萧天熠忽然开口,话却不是对太后说的,“皇上既然已经来了,何不现身?太后所说的事情,不是皇上最想知道的答案吗?”
萧天熠话音一落,偌大的屏风后面,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不过和风华正茂的萧天熠有些不同,皇上的步伐十分沉重,久病的容颜却透着一股席卷一切的怒意。
太后大惊,皇上什么时候来的?皇上不是再也不想见到自己吗?
见到皇上明黄的龙袍,太后蓦然明白为什么萧天熠的声音时高时低了,因为他有些话不想让皇上知道,而有些话却故意想让皇上听见,这个萧天熠的心机和静妃一样深,可恨自己被他们母子两人绕得团团转。
他们的心智非一般人所及,哪怕是自以为聪颖过人的自己,在他们面前也只得甘拜下风,太后正在惊惧的时候,皇上依然缓步到了她面前,“朕问你,刚才你说的可是真的?”
☆、第四百五十八章 母子反目
面对皇上劈头盖脸的质问,太后只觉得脑子一阵阵发懵,她中风之后,身体本就大不如以前,哪里还有曾经雷厉风行的魄力?
而且,在萧天熠的步步紧逼之下,她原本不利索的身体更是虚脱一般,现在哪有力气面对皇上惊涛骇浪的怒潮?
太后并不知道,虽然在养心殿的时候,她说静妃是罪臣余孽,皇上虽然不信,但心中却起了疑,他对静妃的了解太少了,迫切地想知道静妃的一切,那个眉间有着淡淡轻愁的绝美女子,是自己心中永远不能愈合的旧伤。
天熠主动送太后回宫,让皇上有种奇怪的预感,他预感到,天熠此举,恐怕和静妃有关,而且,天熠那淡到近似于无的笑容,总是会在不经意间会荡出和静妃相似的影子,能在皇上心中掀起往日情怀熟悉的涟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天熠,总有种莫名的亲切。
所以,在天熠送太后回了永寿宫之后不久,皇上就来了,虽然他龙体微恙,不能理政,但皇宫依旧是在自己这个一国之君的掌控之下,永寿宫发生的事情,他岂能全然无知?
他藏身于屏风后面,虽然有些话语没有听清,但却清清楚楚地听太后说出萧天熠竟然是静妃的儿子,他怔立当场,周身的血液却开始疯狂地沸腾起来,除了极度的震惊,还有随后而来的狂喜,狂喜到不敢置信。
当年静妃失去那个无缘面世的孩子,是自己一生都不能弥补的伤痛,无数个夜里,皇上自欺欺人地想着,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该有多好?
可回答他的只有凄清冷夜的悲伤,万万没想到,当年那个孩子,不但生下来了,而且这么多年,他就生活在自己身边,而自己却一无所知?
皇上蓦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对天熠总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喜爱?天熠湛若星辰,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为君上者,谁不喜欢这样的国之栋梁?
但皇上同时也很清楚,他对天熠的喜爱超出了一个君王对臣子的喜爱,并非只因他是国之栋梁,他会不由自主地在天熠身上投入更多的感情和期望,纵容天熠的狂妄高傲,放任他的目空一切,甚至是无视他的一切无礼之举。
不管是在曾经的东宫太子萧远航身上,还是如今的萧鹤轩身上,还有其他皇子身上,他都没有这种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亲近和爱护,对萧天熠,他更像一个慈父,而不是严厉的君王,原来,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父子血缘,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亲缘,他却一直浑然不觉。
在令人惊颤的沉寂中,不知道何时,皇上眼底竟然有了朦胧的湿意,胸口急遽翻腾,那激动不已的眼神,全然是一个对爱子失而复得的父亲,嘴唇不停颤抖, “天熠,是…真的吗?”
萧天熠却没有回答,漂亮的唇角紧紧抿着,微微别开了脸,从他说完父王也爱着静妃娘娘那句话之后,皇上就来了,他悄然隐身于屏风之后,瞒得过太后,却瞒不过自己。
见皇上从未有过的激动,太后心中有狂潮般的恨意在叫嚣,她原以为只是和萧天熠的对决,却没想到,皇上也在背后听得清清楚楚,看来她真的老了,这宫城的一切,早已不是自己的天下了,尽力平复自己的呼吸,慢慢道:“皇上怎么来了?”
“难道朕不该来吗?”皇上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太后,目光直直落在萧天熠俊美如同雕刻的脸上,声音有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真的是朕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