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看来终究是有了解释。
这贤妃仅凭一点蛛丝马迹,就道破了帝王一直以来的疑惑,他越发满心的遗憾。为何这乌雅羽是女儿身?在国家这么缺人才的时候,若是有她在朝堂上相助,他还会每日每夜被如此深入骨髓的倦意缠身么?
“这仅是你一面之词,许是你为脱罪编造的。朕不能偏听而治他人的罪。”纹平帝语气平淡道,“朕着你七日之内查证,若真有此事,朕绝不宽待那些宫人。若无此事,贤妃不妨提前收拾细软,准备搬到冷宫去。”
乌雅羽跪地接了旨。
纹平帝起身离开,走到前庭,乌雅羽追出来跪道,“皇上还未治臣妾冒犯皇子和僭越职权之罪。”
纹平帝顿住脚步,转身皱眉望她半晌,又负手看了看星空,“这个朕倒是没忘,只不过说与不说也无甚差别。”说着,缓步走出去,边走边道,“贤妃自行思过吧。”
思过,不可宴饮及斋戒都是次要,真正的惩罚是没了帝王的宠幸。他连诏都懒得宣,是因为他不看中思过旁的禁忌,而帝王不给宠幸这样的事,他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也无需下令。之前便没宠幸过她,甚至没将她排入雨露均沾的时程表,今后继续之前作为就是,何必多此一举。
果然是说与不说无甚差别。
他说“思过吧”,没有加期限。那便是无限期的断了对她的宠幸。虽然这些日子各宫都来她处说她圣眷正隆,她心底却明白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皇上是来她这里养病,看中她无雨宫的清静。从未得宠,失宠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莫非真如他所说,帝王冷情,得失之间,差别是不大的。
无论如何,先不想皇上宠幸的事,如今调查清楚二皇子和前贤妃的事情,才是正经,否则入了冷宫,那她入宫尽忠的计划就全付诸流水,对秦澈的承诺,怕是永无兑现之日。
楚梦云雨四婢不知厅堂里发生了什么,但乌雅羽请罪,狄螭罚她思过,却是听的清清楚楚的,顿时跑过来围着她。
安慰半晌之余,云儿忍不住要问,“娘娘您何苦自己跑去请罪?您要是不说,说不得皇上过两日便忘了。”
乌雅羽摇头苦笑,拍了拍云儿哀怨的小脸,“他那人心思深沉细腻,绝不会将这样的事情忘了的。在这宫里,犯了过错还是及时领罪的好。否则在帝王心里,过错若是累积了起来,他看轻了这个人,这人将来必有大祸,可不是思过这么简单的。这后宫风云变幻丝毫不亚于朝堂。君臣之间本就情薄。正如他曾言道,能不生罅隙,还是不生罅隙的好。后宫君臣,微薄虚幻的信任若能维系着,恩爱荣宠之类,那是次要的了。”
第六章 领责罚奉旨查案,竹妃道丑闻秘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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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妃思过的事情,除了帝王和娘娘,没人知道。宫学里人人只道,这贤妃僭越职权竟然没有受罚,东学太傅的位子她仍旧任着,帝王当真是对她荣宠到极点了。因此上彻查二皇子与前贤妃的事情大家都十分配合。乌氏贤妃为人又谦和中透着精明,又得到了帝王从未给出过的恩宠,怕是终有一天要当贵妃的,谁也不愿得罪这样一个人。
可尽管这样,调查却十分困难。二皇子宫从少保到宫人一口咬定绝无此事,问两句就哭天抢地。皇子处也问了。本来各皇子有各皇子的宫殿,这事他们约莫也是不会知晓的,问后果然也都说不知道。至于狄衡那里,孩子还虚弱的很,乌雅羽温声问,他只呆呆的看着她,不言不语。乌雅羽不忍逼他,一则他还病着,二则他爱母之心她已看得清楚,她要是逼得孩子出卖自己的母亲,那下半辈子她便是不进冷宫,也会终日浑身发冷的。
皇子府这边没线索,她只好去查宫妃处。走遍了十一宫,除了竹妃闭门不见,其余宫妃或假意同情,或冷嘲热讽,甚至有对她破口大骂狐狸精,咒她赶紧滚去冷宫免得害了皇上。
虽说后宫的消息明里是不得外传的,可这么大的事情,想要不传出来也难。人人都当皇上这是对乌雅羽重用到了几近误国的程度,乌家却知乌雅羽那样从不用阴狠、收买和离间的人,根本查不出这样苟且隐秘的宫事。
乌极见乌雅羽揽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本来就因为她当东学太傅而多白了几根的头发,如今又白了几根。
武锋听说他的芽儿被怀疑还被威胁,冷情的皇上也叫武锋骂成了风流浪荡子。还说若真将他的芽儿打入冷宫,他便带着儿子杀进皇宫领了女儿出来,别国的皇帝肯定抢着要的。
面对父亲这狂生足够杀无数次头的胡言乱语,兄弟两个除了将父亲妥善的关起来外,也只好每日里防着隔墙有耳。半夜在房顶上查了一圈,两兄弟再次并肩躺着观星。看了半天,仍旧是“四国战事不断”这么一条明显的废话。只好彼此安慰,乌家如今在朝堂上可以牵制其他朝臣,皇帝还要将他们当枪使,总是不能太亏待他乌家的女儿。实在不行……既然“四国战事不断”,那他们逍遥二子投笔从戎,给皇上卖命,顺便持一方兵权让皇上不敢妄动他们的妹妹。
最近皇帝朝中用计,谍报便是频仍。除了乌家有逍遥二子霸道守着,没打听到什么消息,其余的坏话自然是会传到皇帝耳朵里的。
臣子们背地里议论皇上,从来也不会真的说“皇上圣明”,这并不代表就有什么反心。真有反意的可没工夫把力气浪费在骂他上,反要谨言慎行,且实实在在的党同伐异、屯兵买马。
纹平帝为人对这些荣辱一向看的透彻,为国操劳的顾不上自己的短命被耗损的越发短了,自然也不是指望臣民们关起门还称颂他。
“朕只盼他们的生活能再宽裕些,能买得起厚实些的门板。那样,他们说朕坏话时,朕不用听见。”纹平帝淡淡的说着,扫了正借着转述情报的茬口,说皇帝坏话说的兴起的狄离一眼。
“就知道您不喜欢听这些,可是风月那里收集了一大堆,我却不得不天天看,心里也哀怨的很。”狄离哈哈一笑,“五哥,这贤妃嫂嫂究竟有多迷人,值得兄弟为了她一天到晚听这些朝臣三姑六婆?”
“与其在这里打听朕的八卦,不如回家去抱你的美人。朕也该凑明母后,给你找王妃了。你五哥身子弱又性冷,给狄家添丁的事还要着落在皇弟你的身上。”皇上一边低头批折子一边敷衍。
“我对美人没啥兴趣,这是咱兄弟唯一相像的地方了。都已经早早生了一个儿子供太子使唤,皇弟我自觉任务已经完成,大可不必再和那种软趴趴水汪汪的人儿纠缠。”狄离一脸痛苦的摇头,“知道您嫌我耽误您花前月下的时间了,这就离开!妃子我是万万不要,那唯一的一个小妾您看要是有地方安排,也赶快发落了,免得我看着心烦。”
看着那溜的飞快的人,帝王心底笑骂了一句,抬头看了看天色。“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戌时了。”贵和回答。
“今日论例该是哪宫?”狄螭漠然的问。
“回皇上,该是无霜宫德妃娘娘。”这帝王自从身子好些,便恢复了后宫雨露均沾的惯例,简直如早朝一般勤奋。
帝王沉默片刻起身,“摆驾吧。折子回来再看。”
夜晚的皇城已经有些秋凉了,跟在皇上身后,贵和越走越觉得冒汗,却不敢言语。
站在宫门口,狄螭望着那一片静静的莲池。水上的睡莲颜色淡淡的,暗夜里若有若无的幽香。花瓣纤细舒展,狭长如那人妩媚的眸子。
贵和尴尬的看着宫门口的匾额,这……这是无雨宫,不是无霜宫啊!他是宣还是不宣?
记得风月曾报,平日里此时,她常贪恋自然的美丽,会在莲池旁秉烛读书。今日却不见她身影。却见宫内点着许多灯,可是仍旧困扰在那皇子府的事情上?